本帖最后由 紅峽青燦 于 2019-3-9 20:2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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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戟在廣大的草場上走著,努力回想青刀星示範過的捕獵方法。
青刀星示範過兩種補草兔的方式,一種是在有草兔的地方靜止不動,用眼睛注意草兔從哪裡冒出來,等離自己最近的草兔冒出並鬆懈下來的時候,一個箭步撲上去將草兔咬住,這個方法對銅戟而言不可行,他的腳剛折斷過跑不快,嘴也太小,無法一口制服兔子。另一種方法是青刀星自稱小時候常用的方法:把一小片範圍中附近能看見的草兔洞全都用石頭堵上,或者在洞口撒點尿,然後待在最大的洞口旁,把大洞灑土鬆鬆的掩埋住,草兔發現石頭或狼尿就會避開,最後從大洞冒出來,就能一舉擒獲。
銅戟找了很多的石頭,把草兔洞一個個填上了。洞很多他填得很辛苦,這花費了他很多時間,但有志者事竟成,填著填著只剩下最大一個洞,銅戟坐在洞口,發現那個洞他自己就能鑽進去。
於是,他鑽進了草兔的洞裡。
洞裡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見,只有一股濃濃的草兔味。銅戟往前鑽著,忽然感覺到前方有一團熱氣,是動物的體溫,他興奮地把頭往前一伸,一陣劇痛傳來,本來就看不見的黑漆漆世界似乎更黑了,銅戟覺得眼睛要爆開了,鼻頭也火辣辣的疼,他挨了草兔後腿的踢擊。洞裡的銅戟疼得大叫一聲,伸直前肢往前猛撓,又被踢了好幾下,終於他摸到了草兔的腳,本想按住,卻被抽走了,兔子的力氣對他來說極大,銅戟伸出前掌摀住臉繼續往裡面鑽,洞口越來越深,時窄時寬並有點彎曲,草兔踢著踢著鑽進了窩巢深處,在那裏有複數的的個體,同時對銅戟一陣亂蹬。
銅戟摀著臉趴低身體,在兔腳的邊緣掙扎,張大嘴亂咬,偶然被他咬住了一隻兔子的後足,他便不再放開,兔子另一隻腳在他臉上和前胸蹬了好幾下,踢得銅戟痛不欲生,但他不肯放開,用力咬住兔腳。半屍狼的咬合力道極大,成狼可以輕鬆咬碎騎族的大腿骨,就算是幼狼,使力咬嚼也能給體型相若的動物造成嚴重的傷害,草兔的踝關節被咬傷了,拖著銅戟往洞外逃竄,在洞口一記重足踹掉了銅戟,瘸著腳要逃跑。
銅戟右半邊的視野一片鮮紅,看也看不清,但他才不讓草兔跑,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捉到的獵物,不顧腳上的傷銅戟馬上追上去,兔子的後足滴著血,在草原上留下清晰的痕跡。
※ ※ ※
「媽媽!臭小狼的臉受傷了!草兔逃跑了!」在高處張望的禾影母子看到了這一幕,禾影嚷嚷,想讓媽媽去幫助銅戟,但彤霞不為所動,她從沒看過這麼亂來的捕獵方式,也被銅戟那份蠻勁震懾,她想看看沒有成狼出手,這場瘋狂的捕獵會如何收尾。
草兔的後足受傷難以轉彎,持久戰和銅戟保持著相近的距離,忽然銅戟暴衝拉近張嘴朝草兔未受傷的另一腿咬去,咬中了草兔了腳掌,就這樣拖著不斷掙扎的草兔往回走,草兔的體型和銅戟相若非常沉重,銅戟拖了一會兒就拉不動了,逮到機會草兔想逃走,銅戟捉住牠的後腳,整身抱上去壓制,和草兔一起在地上亂滾,掙扎間皮毛和腹膜又被踢了好幾下,但他還是不放開。終於,銅戟咬住了草兔的喉嚨,草兔一陣激烈亂蹬之後不動了。
銅戟側躺在地上喘著氣,休息了一陣子才爬起來,咬著兔屍體往回拖,慢慢拖到了洞口邊放著,他深深的呼吸,擦掉臉上的血,又鑽進兔子洞裡。
這一切都被彤霞和禾影看在眼裡。在銅戟入洞之後不久,一隻黑鴉降落在他剛殺死的草兔附近,被彤霞扔了一個帶有自己尿液的石頭嚇跑了。
※ ※ ※
過了很久,銅戟又從洞裡和另一隻草兔扭打著冒出來,這次他咬著草兔的前肢,和草兔一起在草地上扭打。這隻草兔很兇,猛蹬了銅戟好幾下,蹬得他下腹鮮血淋漓,銅戟拚命忍耐,不放開到手的獵物,喀拉一聲,草兔的關節被咬脫臼了。
正打得難分難捨,長草快速分開,伴隨著沙沙沙的聲音,淺稻色的小母狼奔了過來,撲到草兔背上,朝著草兔的頭部一陣亂啃,草兔的眼睛噴出一汪黑紅色的血,沾髒了母狼的嘴唇。禾影啃瞎了草兔之後,一口咬住草兔的頸部,她個子比銅戟大點也比較重,一邊壓制草兔一邊轉動嘴吻,草兔氣管發出「啵」的清脆聲音,折斷了。
銅戟喘著氣放開草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準備鑽進草兔洞,禾影一個箭步跨到洞前攔住他:「別再下去了,你已經傷成這樣了,夠了吧!」
「才兩隻而已,這樣不夠說服狼王!大哥他……大哥他可是一個下午可以捉十多隻草兔的啊!跟他比……我遠遠及不上。」銅戟繞過禾影,又要進去。
說服不了固執的小公狼,禾影急得直跳腳,彤霞從後面一口咬住銅戟的後頸皮把他拖離洞口,銅戟掙扎著,彤霞待他冷靜,才放開他的皮:「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非常優秀,但如果你再進去,被草兔踢瞎的話,我沒辦法跟你大哥交代,因為你還是孩子,我得要保護你。」
禾影伸出舌頭舔著銅戟臉上的傷,銅戟扭頭避開,不願意正視禾影,他跑向剛剛殺死的草兔,咬著第一隻往青刀星所在的石洞拖過去,彤霞咬起另外一隻跟在他後面。禾影想幫銅戟一起搬運草兔,但他不讓她出手,自己吃力的拖著草兔往回走。彤霞看著他,心想這固執的彆扭勁大概是來自那頭陌生的黑狼吧?
她又看看跟在自己身旁的女兒,略為欣慰的認知到女兒的性格比她以為的還能體諒同伴,並且她很高興地發現禾影只看銅戟做一次,就明白殺死草兔必須咬住頸部,這份學習力可以保護女兒在危機四伏的草原上生存。
晨光熹微。天邊的雲朵緩緩消散,厚實雲塊隨著清風分裂為鳥羽般的柔絲,逐漸化開於淺藍的早天,緩丘間稀樹草原上的鳥群,呢喃啁啾,飛越朝暾的乳白色半球。
狼群回來了。
瑪瑙緊繃著臉,表情木訥如雕刻,銀刃月嘴裡叼著一隻草兔跟在他正後方,再後面點的雄鹿角嘴上也咬著一隻,每頭狼都沉默不語,一隻踏著前一隻的步伐,低垂著骨尾,宣告獵捕失敗的壞消息。
銅戟站在緩丘上,居高臨下望著歸來的狼群,腳邊放著一隻草兔,彤霞和禾影在他身後,也守著另一隻。小公狼臉上的傷口已經乾了,他不讓任何狼碰他,傷口邊緣被扯開的皮露著白白的組織和底層的肌肉,下腹部也黏著血痂。他看到狼群接近,拖著草兔屁癲屁癲的跑過去,彤霞跟在他後面。
「狼王!這是我捉到的草兔。」他把草兔推到瑪瑙的腳邊,仰頭看著狼王,側躺下露出腹部,瑪瑙聞了聞地上的草兔,又聞聞銅戟的腦袋和前腿,抬頭看彤霞,彤霞吐掉嘴裡的兔子,大步跨到瑪瑙身前,折下雙耳舔舐父親的臉,接著再舔了兩下銅戟的肚子和受傷的臉。
「真能幹,非常優秀。」瑪瑙簡單的稱讚了銅戟,銅戟翻身而起,大幅度甩晃著骨質的尾部,蹲坐在地上仰頭看著狼王:
「我大哥更厲害,他一個下午可以捉十多隻草兔,也會捕捉鹿,可以留下他嗎?」
狼群本來正閒散的或坐或站,注意力沒在這上面,聽到銅戟的話立刻全員安靜,狼王雙耳警戒的豎起:「此話當真?」
「是真的,而且我大哥殺過灰狼,當著我的面,血噴得到處都是,超級恐怖,他很善於打架,對狼群會有幫助的吧。」
瑪瑙下半身的磷光大亮,渾身的被毛豎起,他大步跨過躺在地上順服的銅戟,小跑步趕往青刀星所在的巖穴,狼群裡的公狼全都站起,彤霞用身體罩住銅戟和禾影,銀刃月低叫一聲:「父親!」隨後也追上去,兩狼帶著銀白的光穿過草原如流星貼地。銅戟渾然不知自己闖了甚麼禍,楞楞的看著禾影,禾影咧著嘴看母親,彤霞低頭輕吻女兒,向著父親的方向,投去哀傷的目光。
※ ※ ※
瑪瑙衝進洞穴裡的時候,青刀星正在睡覺,微弱的聲響吵醒他,他抬頭,見到瑪瑙和炎靈正在交談,瑪瑙氣勢洶洶,身上的磷光閃爍不定,時不時看向自己。青刀星警覺狼王對自己有敵意,殺手歲月畢竟不是混假的,僅從氣息和空氣中自由意識的變化,他就能明白對手的情緒。
「你醒了?正好,」瑪瑙轉向青刀星,威嚴的開口:「你殺過灰狼?」
「嗯哼。」青刀星微笑,收攏前肢坐起來,見他起身,瑪瑙的肌肉緊繃了,皮毛上微微能看見肌腱鼓起。
青刀星不理他,緩緩站起,炎靈小聲地說著甚麼他沒聽見,他走向瑪瑙,順服的側躺於地,露出傷痕累累──此時還抹著草藥的腹部,但他沒有舔舐狼王的臉,瑪瑙低頭看他,青刀星吐舌做了個鬼臉:「我讓你感到不安了?擔心我爭狼王的地位?別擔心,我這就走,一秒不耽誤,但是,
「銅戟就拜託你們了,請好好照顧他長大,他甚麼都不懂,就是個小屁狼。」
瑪瑙伸直尾部往側面一擺,意思明顯不過,默許要求但也下了逐客令,青刀星爬起來,在炎靈和銀刃月的注視下,和瑪瑙交身而過,出了岩洞走上草原,銅戟看見他出來,興奮地朝青刀星衝去,被彤霞咬住頸部,他大力掙扎,彤霞幾乎咬不住他,銀刃月趕上來捉住小狼,骸狼群的成員在小丘上自然排成弧形,看著孤狼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原的盡頭,陽光中漆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遠,直到他越過緩丘。
「大哥!大哥!為甚麼!放開我……我要去大哥那裡!」銅戟忽然意識過來狼王把青刀星攆走了,奮力掙扎衝出成狼的包圍朝青刀星的背影追去,彤霞搖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禾影也搞不清楚狀況,回頭看了媽媽一眼也去追銅戟,銀刃月衝著禾影的背影大喊了聲回來,小母狼才止住腳步,但仍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也許他們都太過幼小,不明白權力受威脅的感覺。
晨光中,瑪瑙帶領大夥緩緩移動。
※ ※ ※
銅戟猛聞著青刀星的氣味去追,對銅戟而言,青刀星的氣味標誌著安全和溫暖,是絕不能失去的存活依靠,他跌跌撞撞的穿越長草,一邊哭喊著大哥,一邊努力邁動短短的小腿,青刀星腿長身體高步距又大,沒有留下太多的腳印,幸好這小笨狼已經牢牢地記住了他的氣味。
爬上一座緩丘,銅戟看見青刀星站在上面,面對自己黃眼圓睜,頸背部的毛根根豎起,長長的嘴吻皺著,尖利的白牙外露,細長劍尾拔直豎立,陽光自他背後灑落,看不清表情,但有濃濃的殺意自他身上狂瀉而出,銅戟受他的氣息壓迫,猶疑了。他望著青刀星,目睹灰狼被殺的恐懼捲土重來,大哥彷彿變了一個狼,不是平常那個照顧他的監護人,而是一個冷漠的殺戮兵器。
「滾回去。」青刀星下令。
猶豫侵襲著銅戟,他試著靠近一步,青刀星忽然逼近他,張大長長的嘴,銅戟嚇得縮了一步開始後退,青刀星對他發出低吼,小狼終於絕望的回頭,大哥不要他了。
銅戟又哭著跑回去。
※ ※ ※
攆走銅戟之後,青刀星無力的癱軟在地上看著天空,粗粗的喘息著。
天空很藍,朝陽斜升至空中,細白的捲雲又高又遠,陽光不熱不灼,如披紗般覆蓋在青刀星身上,把他黑長的毛皮照得發亮,青刀星深深吸的大地的氣味,說不上來心頭是何種感受,彷彿一個帶筋的肉塊費盡力氣去咀嚼卻嚼不爛,咬得軟了後硬吞下去,卻感覺到自己的食道被肉推起壓迫著氣管,一邊擔憂食道裂開一邊努力吞嚥,最後肉終於滾進胃裡沒感覺了,鬆了一口氣,可是馬上又擔心它會造成消化問題,接著吃整頓飯都不安心,大概就是此種感想。青刀星躺在地上心想這肉塊大約是在胃裡了,有胃酸不用擔心了,試圖鎮定自己的心。
「啊啊……總算把臭小狼送回狼群了,骨尾半屍狼也還沒絕種,甚好甚好皆大歡喜,我睡飽了回城裡。」他自言自語,露出笑容。
青刀星養面朝上,前肢縮在胸口,愜意的望著藍天,以背部感受稀樹草原的蠢動,緩緩閉上眼睛。
小睡了一會,青刀星被一陣奇怪的窸窣聲吵醒。
像是某細長的東西橫越草原,又像是有甚麼動物在跳,草叢發出乾枯的摩擦聲,由遠而近漸漸的接近他。青刀星弓起背將耳朵抬離地面,聽出來有一道半圓形的包圍網在接近自己,但馬上又消失了,不確定包圍者離自己有多遠,青刀星試著躺下,包圍網馬上開始靠近,他一動又消失了,顯然打算包抄自己。他無奈地想著自己才剛離開狼群又馬上成為某些動物的獵物了。
「嘖!大帥狼你窮途末路啦?荒野要來吃你囉!」青刀星自得其樂的和自己對話起來:「唉呀呀好可怕,我身上還有傷呢,放了我吧怕死囉!」
「沒事的不是鷹臉貓,殺了就好呀!」顛三倒四的說著,青刀星一骨轆爬起來往四處張望,聞著空氣裡的味道,不幸身在上風處。他在緩丘頂,敵人在緩丘底,也許可以看見。但半屍狼的視力不算出色,敵人更似乎有保護色,離自己近的地方他沒瞧見甚麼,只見到比騷動更遠處的綠草地上有幾個褐色的團塊。
他馬上知道是甚麼在伏擊自己。
幾隻半大的草原獅正全神貫注的看向自己的方向,青刀星推測牠們的母親正在獵食,獵物就是他自己,這是一場教學狩獵。他從幼獅的面對方向看出了母獅的位置,大約有五頭母獅團團圍上,牠們共同邁步的聲音使青刀星誤以為草原上有細長大蛇通過,實則是包圍網在緊縮。
「這可不得了……」青刀星的眼神認真起來了,他必須逃脫。
他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耗了幾秒鐘思索便決定了,沒有時間給他猶豫,現在的身體也無法戰鬥,他只能逃跑。風吹過來草偃下,青刀星看見了母獅們,總共有六隻,他看見其中兩隻間的距離較其他間隙寬,咬起地上的一節枯枝就朝那個縫隙衝,發現獵物行動了,母獅們也立刻行動,周圍四隻朝青刀星包抄過去,原本瞄準的縫隙左右兩隻母獅立刻靠近縮緊,半圓形變成了鬆散的圓形,但青刀星還是朝那裡跑去,對著縫隙扔出枯枝,趁牠們的注意力被枯枝轉移的瞬間,他一個直角急轉,從另外兩隻母獅間還未合併的圓形缺口穿過去逃向荒野。
母獅們拔腳追趕,但跑不過青刀星迅捷靈敏的四足,在他眼裡這些傢伙跟龍洋城馬路上爆衝的熊孩子差不多,幾個轉折就能甩掉,他滑開腳步躍上一顆矮樹,瞄準草地將自己投出,完美的加長了這一跳的距離,很快就甩開追擊,逃到敗草的遮掩之中。
「呼呼呼呼……」重傷未癒的黑色公狼喘著氣,腦袋發暈,在他面前有一隻帶著雛鳥的母鳥拔地飛起,一隻幼鳥跟在她後面衝入藍天。
※ ※ ※
接下來的幾天,青刀星又重回他幼時的逃亡生活。
覓食,被發現,被追捕,休息,移動,幾件重複的事情毫無順序的連番發生,青刀星知道這就是孤狼的命運,被吃掉的恐懼包圍著他。小時候青刀星遭遇更多的天敵,肉滾滾的小狼崽子看上去就香甜可口,幸得身體強健頭腦靈敏得以生還,長大後覬覦他的動物變少了,但虛弱的痕跡卻使對手更加窮追不捨,似乎成為更好到手的肥肉。
也有幾次他殺掉了伏擊他的對手,反過來食用對方充飢。
月季已經過了,狼族領域性最強的時期也逐漸結束,對陌生狼的容忍度提升,但相對的,獵食圈也擴大,有更多的狼會在領域模糊地帶捕食。
青刀星對著開始虧缺的明月發出不滿的低哼聲,他想回龍洋城去。
城裡不僅有著進步的醫療、溫暖的房舍,還有他的友人們,他想念這些,想念城裡的一切。
不知甚麼時候開始,他已不再眷戀原野,原野上的一切都因幼時的記憶而變得令人討厭。現在他覺得龍洋城就是他的家園,縱使不能見光的苟活著,縱使有被逮捕到的風險,和原野上的生存壓力相比,城裡簡直好太多。
他望著遙遠的山丘,想重返家園。
※ ※ ※
月漸落,夜已殘。
一頭半屍狼走在草原上。
牠的腳步沉重,每一次踏出都落下鮮血。
純黑的毛髮因吸飽血液而沉重,又因血液凝固而變硬。
漸白的東方天空,暗月緩緩滑過,隨著周圍環境明度提升,牠漆黑的身形更加顯眼,每一步都吃力,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
只有那雙火焰般明亮的鮮黃眸子,正用譏諷和不屑瞪視著大地。
嘲笑天空、嘲笑黑夜、嘲笑命運、嘲笑家族,還嘲笑他自己。
在紫色的殘夜下牠走著。
在藍色的天空下牠走著。
在淺藍的雲靄下牠走著。
在亮白的陽光中,咚!牠倒在地上。
晨起的動物發現了牠,但沒有一隻敢上來查看。
牠身上的殺氣太強,牠滲漏的自由意識太過豐富,靠近了,不會有甚麼好事。
細細的骨質尾部燃燒著青色的磷光,在烈陽的威壓下熄滅了。
陽光曝曬著牠。
※ ※ ※
正午,一頭老灰狼發現了倒臥在地上的半屍狼。
老狼沒有吃牠,站在一邊欣賞著那根獨特的骨尾,前手爪撓著下顎,富興趣的發出嘖嘖聲,附近有幾隻地狼遠遠躲著,偷偷朝這邊窺看,但沒有一隻敢上來,牠們躲在陰影中,用靈敏的大耳關注事態。老狼沒有注意到牠們,牠上了年紀,並且已失去靈敏的覺察,牠僅僅對地上這玩意投注了專注。
老狼彎曲後肢,像原人那般坐下,伸手,推了推黑色的半屍狼。
黑色半屍狼張開眼睛,從地上彈起,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撲上老灰狼的身體將牠按倒在地上,並立刻張口咬住老灰狼的喉嚨,圍觀的地狼們一陣驚懼,紛紛縮入地中──可怕的黑色怪物醒來了──黑半屍狼狠狠一咬,不料卻被舌頭上冰冷的觸感所驚嚇,牠跳起來,退開了。
老狼拍著身上的塵土,對著黑色半屍狼,以狼的語言安撫道:「別激動!我不是要來吃你的,你沒事吧?」
黑狼歪著頭看牠,老狼坐起來和牠互相看著,兩狼沉默了一陣子。
「你受傷了嗎?」老狼問。
「……」黑狼沉默不語。
「你跟其他的狼打架了?」
「……不甘你的事。」黑狼站起來,轉身走開。
「……越過前面沒啥生物的低谷就是城市了,你打算去?」老狼端坐在地上說,拿下脖子上一個圈狀的金屬物,金屬圈被黑狼咬斷了,斷成兩截。
黑狼停下腳步。
「你知道城市怎麼走嗎?我想去那裏,我聽說那裏是給在草原上存活不了的野獸生活的最後一個場所,我想去,你能告訴我怎麼走嗎?」黑狼轉過頭,胸狠狠的說:「不,你帶我去,如果你帶我去,我就不吃你。」
「咦?」
老狼被威脅了。
「你果然想去城市嗎?」牠問。
「嗯,必須去。」黑狼答道。
「怎麼回事?我看你身體素質很棒,為麼要離開這片富有尊嚴、在殺戮和爭鬥中快意生存的原野呢?」老狼豐富的字彙讓黑狼一時有點轉不過腦袋。
「……」
又是一陣無盡的沉默,正午的烈陽把草原曬出了一蓬蓬的熱氣,老狼一拍前掌:「既然這樣,那我就幫助你吧。
「你這個樣子是難以進入城市的,你不會說原人話,你也不會變形術,就這樣進去,只能是社會底層或者動物園,再不然被打死,並不會比較好,你需要一些額外的技能,我可以教你。
「但相對的,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靠你那強大的嗅覺,為我找到我父親的狼群,我想回到那裏。」老狼露出懷念的眼神:「我想死在能被月神保佑的地方,你願意和我交換,完成我微薄的心願嗎?」
黑狼答應了,讓老灰狼為牠裹傷,並且在老灰狼的指導下學習進入城市的技巧。老灰狼的後肢有點萎縮,跑不快,黑狼為牠帶來足夠的食物,兩狼居住在一處平原的土人遺留的狩獵小房裡,那附近已經很少看到土人了,聽說是被暴怒的大地走龍吃光了。黑狼在老狼的指導下學會了變形術,有了英俊少年的人型,學了基本的通用語。
有一天,有隻大地走龍來到離牠們居住的地方很近的山谷,並停留了很久,山谷裡的獵物都逃走了,黑狼為了捕食去了很遠的地方,當牠抓到了獵物回到狩獵小屋裡,發現牠離去的時候,草原獅群來過了,把儲存的食物洗劫一空,並且,吃掉了腿腳不便的老狼。
老狼最後也沒告訴牠,牠想去的狼群在哪裡。
黑狼沒有猶疑,放下獵物追蹤而去,找到那群無辜的草原獅,殺光牠們全部。
然後,不會寫字也不會看字的黑色半屍狼,拋下了一切,踏上前往城市的道路。
牠在衛星城市裡遇到了一些同樣要前往城市的野獸,一起偷搭火車到了龍洋城。
青刀星看著緩丘上一包一包的突起物,輕輕嘆了一口氣。那突起物是土人的家,用硬土燒磚和茅草蓋起來的,小小的村落。他眺望著整個狹窄的村落腹地,在村落的中間,停著一個顯眼的龐然巨物,青刀星知道,那不是土人可以做出來的東西,是獨屬於原人的、究極工業智慧結晶。
吉普車,那個巨大的金屬物的名字。
土人的孩子對吉普車非常好奇,圍在車體附近觀望著,幾個較年長的土人也在一旁看著,幾隻虎貓在引擎蓋和座位上跳上跳下,看起來,這個村落是屬於和虎貓共生的類型,土人的部落和獸族共生是常有的事情,青刀星對此不會意外。但也因為這個原因,野生動物要靠近土人部落並不容易,防禦的工作常常都是獸族的份內活。現在也不例外,青刀星知道,有一個危險的傢伙,一直在監視著自己,好幾次,他從對方的手中僥倖存活。
他流連於這個村落的原因非常簡單:這裡停放的那輛吉普車,是前陣子遇到的被大地走龍襲擊的那幫原人研究人員的車,這些人在從大地走龍的手下死裡逃生後,來到此地依靠種族上的親戚,補充裝備修身養性,謀劃下一步路。青刀星知道他們總會回去龍洋城的,眼下自己的身體已經快撐不住了,依賴這些人,是生存的唯一手段了。自從離開狼群,日常被追捕青刀星的傷病未復原,但省去了帶崽的麻煩,他的休息時間也增加了,萬幸沒有惡化,還能堅持到這裡,他現在只想立刻衝到土人的村落裡對那些人說:「帶我回去龍洋城吧我只想離開這個鬼草原!」
我寧可死在電椅上或者監牢裡面,也不要死在這種風吹日曬雨淋想死也沒一個地方好平躺的鬼場所!我受夠了!到底那個老狼為甚麼想死在這裡呢?月神根本就不會保佑我!我從小就殘殺同族,祂早就棄我而去了,只有蝕魅在折磨我而以!既然如此,我要順性而生回去城市,可惡!可惡啊!
青刀星耐住了心裡的吶喊,轉頭觀察周圍的環境,思考他該如何進入村落裡不驚動獸族的守衛?猶豫了一會兒,他想到了一個法子。
他以後肢站立起來,在秋末的冷風中緩緩變為完全的人型,光溜溜的身體瑟瑟發抖,傷痕都緊了起來。但青刀星不在意,沒拿甚麼東西掩住身體,就直接堂而皇之往村落走去。
※ ※ ※
沒走幾步,一道橘色的身影擋住了他。
是一隻強壯的母林豹,脖子上掛了一圈牙齒做成的裝飾品,青刀星稍微看了看,大部分是灰狼和草原獅的,她的一側耳基部掛著銀藍色的玻璃珠,另一側掛著火羽鳥尾羽,四肢都有金屬環,裝飾得很華麗,一對碧綠色的豹眼堂堂瞪視著青刀星,身後還跟著一隻圓滾滾毛茸茸的可愛小豹。
「你這奇怪的東西!再往前走是我們的家園,你要幹甚麼?」母林豹沒好氣的說,露出尖銳的牙,她的犬齒上還套著銀色的金屬尖。
「大美女別這麼緊張行不行?」青刀星指著自己:「你看看我,又瘦又弱不是你的對手,來,放輕鬆,我和裡面的原人們有點交情,行行好讓我過去?」
林豹露出不信任的模樣,又仔細看了他一遍:「我其實有點餓。」
青刀星抱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求求你吧大妹子,放過我這又乾又扁的可憐蟲,讓我進去,不然你看我這張臉還算可以,晚上我會好好疼你的,讓我──」
母林豹一巴掌把他推下山坡往村落的方向滾去了。
※ ※ ※
一邊走,母豹一邊用尾巴抽打青刀星的腳:「原來世界上有這麼不要臉的動物。」青刀星笑咪咪的不答話,計劃進行的很順利,這時候爭甚麼面子呢?他本來就是一個厚臉皮。
依靠變形術降低守衛獸族的敵意後,青刀星順利進入土人的村落,並且和原人們接上線了,這些原人苦逼的滯留在土人的村落裡,車子和裝備都已經差不多了,卻遲遲沒有離開進行下一步,面對青刀星的來訪自然大感意外,特別是骨蘭,見到自己之前提過的對象,還是以這種超乎預期的情況在野地裡相遇,骨蘭上下仔細打量青刀星,最後也只說出一句:「你傷得不輕呢。」
青刀星嘆氣,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需要醫療資源?」鬍渣男學長說:「並不是不能幫你,只是你也看到的吧?我們的資源也很吃緊,而且調查進行得很不順利,我們沒能如期接觸目標,不久後要折返龍洋城了。」青刀星聞言,更是不放過機會,哀求能否將他帶回去。
一時間所有的人陷入沉默,他們只剩下一輛吉普車,卻有四個原人和四隻野獸,若要同行,得捨棄不少行李和裝備,回程的路途遙遠,捨下裝備可能造成危險,乃是不得已的做法,但若要平安返回,就只能分成兩趟,讓部分人或獸留在這個村落裡,再派車回來接他們,這已是共識,但誰要留下卻成了麻煩。眼下,留下四個野獸,讓四人先返程的提議正在爭執當中,本來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野獸們在土人的村落裡能很安全的生活直到支援到來,但就有人不同意。
學姊提出反對意見。
學姊認為既然土人的村落可以作為基地,那不如留下一部分的人繼續調查,就以土人的村落為保護,而一半的人先折返,這樣調查還可以進行。但這想法遭到了大家的反對,學姊又以如果只留下野獸,那學院中的不尊重野獸公民派可能會依此延後救援時間為理由要求自己也留下,讓三人先走,自願和野獸們留下,可這個說法也遭到反對,學院中有公家的規定,救援並不能因為個人意願就違反相關制度拖延,這個問題他們爭執了很多天遲遲不能下定奪,直到青刀星出現還沒有解決。
「你就不要再堅持了,我們先回去,你沒看到這隻野獸受了重傷嗎?他需要治療!順便送他回去龍洋城吧。」學長勸說,但學姊還是反駁:「你確定他是野獸公民嗎?沒有任何的證件就憑骨蘭的說詞你就信了他是某間燒烤店的老闆?」
「『在野外發現了受傷的野獸公民所以返回』這樣的理由夠充分了吧!」學弟也幫腔。
學姊依然搖頭:「那你們就帶他先走啊!到底為甚麼不能留我下來?因為我是女人嗎?既然這樣,你們之中也留一個人下來不就好了?讓野獸回去也無不可!」
看到他們爭執,青刀星就地坐下,幾隻虎貓好奇的在遠處觀察他,領他來的林豹早走了,在稍遠處的屋簷陰影下給小豹餵奶,青刀星覺得肯定有甚麼理由讓學姊不願意離開這個村落,如果能解決這問題,自己大概能搭上順風車,他覺得自己任務已經達成了而這些人遭逢巨大的損失,都沒有滯留原野的必要。看著看著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青刀星打起了瞌睡,躺在地上失去意識。
「你肯定知道些甚麼,才不願意離開這裡吧?」
「……」
「為甚麼瞞著不告訴我?」
「不……我不認為可以一直瞞下去,但是,我……」
「那就說啊!是甚麼?」
「你知道,前陣子龍洋城捉到活的小骨尾半屍狼的事情嗎?」
「知道,我們學院申請了領養,但被拒絕。」
「沒錯,因為羅老師認為小半屍狼應該被以標本的形式保存,於是領養機構拒絕了。」
「那又怎樣?」
「……那個時候,去領養機構接洽的人是我。」
「所以呢?」
「在我去領養機構之前,有幾個警官來接觸我,他們給了我GPS針,讓我偷偷給那隻小半屍狼打了GPS標記,因為他們認為這隻小狼最後會被偽裝的車手用假證件領養,甚至以不正當的管道領取,成為黑道的寵物,而他們想以此追蹤黑道的位置,甚至去救援其他被非法拘禁的動物。」
「這是警察的事情不是嗎?跟我們學術單位沒有關係吧!」
「不!你聽我說!」學姊抓住學長的手:「那隻小狼最後被人給帶走了,我密切關注著GPS的信號,發現牠不是在龍洋城中,而是被帶往野外,GPS的信號曾經一度跟我們很近,就在大地走龍襲擊我們的前後那幾天,因為太靠近了,我認為小狼已經被吃掉了,是吃牠的動物體內帶著那個GPS,所以沒有再去理會,直到前幾天我又查看了信號過去移動的紀錄點,發現所有的信號源都聚集在離這裡有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的某處,那裏非常靠近童老師看到骨尾半屍狼的地點!」
「所以又怎樣?童老師的目擊地點我們已經去看過了啊!那裏甚麼也沒有!」
「童老師的紀錄存在錯誤的可能性本來就很大!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聽不懂嗎?那隻小狼被野放了!而且在某個地方一直生存著!幼狼獨自存活這麼久根本不可能,肯定有狼群在養育牠啊!你明白嗎?骨尾半屍狼群在附近!」
學長嗤笑:「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吧?一隻帶GPS的小狼被流浪的草原公獅吃了,草原公獅流浪到童老師目擊的地點附近遊蕩可能性還更大!」
學姊搖頭:「沒有那麼多天還不能排出GPS信號器的動物,信號器能留在體內這麼久說明那動物消化不良早就該死了,小狼一定還活著,而且,」
她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的青刀星:「你真的相信這傢伙是龍洋城居民?我更相信他是野生的,你看他渾身是傷疤,眼神也很兇悍,即使快倒下了都沒有卸下防備,跟我們在城裡見慣了的野獸完全不一樣,他一定是野生的骨尾半屍狼,沒準就是來自那個收養小狼的狼群。」
「但是骨蘭認識他。」
學姊搖頭:「只要有好處,骨蘭甚麼話都會說,她就是那樣利慾薰心的野獸,這傢伙很可能用我們不懂的方式對骨蘭暗示認他,只為了得到醫療不是嗎?」
學長不苟同:「野生的動物不會自己尋求原人的幫助,他還會變形術呢。」
「可以理解為,那個骨尾半屍狼群有很發達的文化和部落組成吧。」學姊仔細觀看青刀星:「他很可能是鬥爭落敗的狼王……不,可能就是他把小狼帶回野外的啊!」
學長沉默了。
「我覺得我們就快找到了!可洛克的口述記錄沒有證據,我們很可能成為七十年後再次記錄到骨尾半屍狼群的人!骨尾半屍狼都已經被某些人認為瀕臨絕種了不是嗎?」
※ ※ ※
學長伸手想將青刀星弄醒,才剛剛碰到黑狼的頭髮,他就立刻從地上彈起來,傍晚的天空開始昏暗,那雙火焰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學長,臉上卻掛著一副和氣勢逼人的眼神完全不同,近似於無賴的笑容:「嗯?嘿嘿,睡著了……」
學長與學姊對視一眼,又看看青刀星,思索了一下,把在一旁站著的棘狼叫來,棘狼也盯著青刀星看,然後學姊開口了:
「你知道這附近有骨尾半屍狼群嗎?」
「真的?」青刀星驚叫,瞪大圓圓的眼睛:「我已經很多年沒看過我的同類了呢!你們確定不是普通半屍狼嗎?」
學姊搖頭:「不,我們聽說的,只想問問你知不知道。」
青刀星搖搖頭。
「那,」學長開口:「你既然自稱龍洋城公民,為甚麼在這草原上?誰弄傷你?」
青刀星笑:「當然是來討老婆啊,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想成家立業的心也有了,但是,龍洋城裡沒有半隻母的骨尾半屍狼嘛!」
「……」
「但畢竟地形不熟悉,摔傷了。」
「……是嗎?那可真不幸。」學姊說,看看棘狼,棘狼點點頭。
「聽好,我們會帶你回去龍洋城的,但是,這僅僅是因為看到需要幫助的公民而出手幫助而已,這點還請你不要忘記,」學長以嚴肅的口吻說:「為了帶你回去,我們必須留下部分的人在這個村莊裡,所以,請你盡可能的配合,不要讓我們感受到更多麻煩,行嗎?」
青刀星點頭:「當然,我保證。」
「那麼,」學長宣布:「我和歐文帶這傢伙先回去,小娜和李察留下,骨蘭他們就麻煩你了,翻譯的工作甚麼的,我會向學院申請額外的扶助,還能再帶上一隻野獸,就──」
「我先回去吧,」棘狼說:「我家裡要擔心了。」劍齒烈焰犬和草原獅點點頭,讓出了名額。
學長環視眾人:「那麼,快準備吧。」說著和骨蘭一起走向土人頭目的房屋。
學姊看了看青刀星,後者靠坐在吉普車輪胎下,她再看棘狼,棘狼點點頭,婦上前耳語道:「大概真的不知道,沒感受到自由意識的劇烈波動,不像在說謊。」學姊點頭,又看了看青刀星,後者閉著眼睛垂著頭。
瞞過去了。青刀星心裡樂不可支,但沒有絲毫的僥倖,反而是滿滿的得意,本來要靠游離的自由意識波動去判斷對方的情緒來測謊是一件很可靠的事,但不巧半屍狼相比其他動物對游離自由意識的掌控程度就高,而青刀星更是箇中翹楚,加上還有黑道紮實的防逼供訓練,如果他不願意的話,要從青刀星嘴裡撬出話來大概比殺死他還難。
真好,可以回家了!黑狼在心中狂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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