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卡洛·斑在断河市提到的那只“手下”的故事~~
想当年阿卡拉还是流浪猫的时候,超好骗呢(严重误!)
以下正文开始,有些长所以分个段~
天啊这简直不是猫过的日子!阿卡拉回头朝身后高档小区的大门露出一脸的怨恨。好不容易才混进去,连个鱼骨头的影子都没找到,就被保安一脚踢出大门。真该死,高档小区有什么了不起,这么盛气凌人,连只流浪猫都容不下。
他狠狠地在心底咒骂,慢慢踱步回到熟悉的垃圾场中,站在高耸的深蓝色铁桶前,不屑地望着那些翻找争食的流浪汉。果然还是只有这里才适合流浪猫吗?真是令人嫌弃的命运呢,他自嘲地摇头。
“哦,这不是我们的黑哥们儿吗,怎么回来了?不知道昨天是谁说这种糟糕的日子不是猫过的,坚持要到更好的地方去讨生活来着?”一只黄棕色的流浪猫大摇大摆走过来,脸上堆满了坏笑,连尾巴上都用大字写着“我就说你不行的”。
又来了,这个一直以“断崖市流浪猫老大的左右手”和“万事通”自居的家伙。阿卡拉埋下头梳理自己的毛,只回了句:“要你管。”
“哎呀你这是什么态度。”对方显得有些不快,“我说你不要忘了,当初还是我,断崖市猫老大的左右手,卡洛?斑,十年前把你这个小婴儿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养大的。没我,你早就死一万次了。还有你那身毛那模样,要不是有我帮你,你现在该是让断崖市所有流浪猫都瞧不起的,最贫贱最肮脏的底层呢!”
自己那身毛那模样吗?他抬起头,幽蓝色的眼睛出神地望着自己——满身没有一丝杂色的黑毛,黑得胜过夜空最深的角落。而且,他耸了耸比别的猫都更长更尖的耳朵,末端那撮丝般的长毛立即随着他的动作飘动。随后他又举起长尾,抖一抖那尾尖如狮子般蓬松的绒毛。
更不同寻常的是,阿卡拉的个头,足足比别的流浪猫大上一倍。他拥有只有令城市居民恐惧的野兽才有的体型和力量。
在城市的流浪猫眼中,这确实是个怪异到足以构成孤立理由的外貌呢。
然而在人类眼中,更是……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在人类眼中,他是魔鬼。
他知道黑猫向来悲惨。曾经不只一次,他被各类人等当街踢来踢去,连广场上最天真的孩子都见他就跑。
真是贫贱到该死的命运啊。他苦笑着,一甩尾巴赶走企图在他腿上小憩的苍蝇。
还真变成了魔鬼啊!他只不过是于人无害地独自在河边闲逛,突然一群流里流气的人类青年就跟狼见了羊似的围过来,一个个面露凶光,别提有多恐怖了。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还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那根比别的猫都要粗壮的尾巴,直接向河里甩去。
阿卡拉不会游泳,在河水里浮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抱着根木头,捡回了小命。好不容易活着从河里爬起来,连毛都无力弄干,他只想赶紧拖着半死不活的步子溜到远离人群的阴影里。
终于成功逃到一条小巷里,猛地一阵被盯梢的感觉刺得他立即停住脚步。不会吧,又被人类盯上了?他紧张地急忙回头,引入眼中的不是比恶魔更加危险的人类,而是小巷口一只猫的剪影。
流浪猫吗?他没有再理会,沿着墙角卧下,开始静静梳理自己杂乱的毛皮。
“暗羽吗,请问是暗羽吗?”跟随者径直走过来,金黄色双眼直勾勾盯着阿卡拉的方向。
这什么跟什么?阿卡拉费力抬起头左右望望,并没有看到这附近有其他的猫。所以她果然是在喊我吗?他将脑袋放在前腿上,半眯着幽蓝的眼睛不解地望着对方。
那是一只白色的母猫,即使身处高楼的阴影里,毛皮也闪耀雪一样的白光。金黄色的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满月。还真是只漂亮的猫呢,不像是流浪猫。那是一种比流浪猫更高贵的,不属于这贫贱阶级的气质。
是家猫吗?来找我干什么?阿卡拉依然懒懒地半眯着眼睛,一脸疑惑。
“是你吗,阿卡拉?暗羽?”
白猫的下一句话,惊得阿卡拉突然跳起,背上的毛不由得根根竖起,疑惑和不解的神情一扫而光,双目圆瞪比见了厉鬼还要惊恐。
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怎么会知道那个深深印在自己记忆中的名字?这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只流浪猫的,自己的全名?
“太好了,果然是暗羽王子。”终于看到自己所期望的回应,白猫欣慰地轻甩长尾自我介绍,“我是雪山猫韦克雷?冰原。终于……”
“等等!”见对方好像有长篇大论要发表,阿卡拉急忙举起前爪抗议,“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怎么竟然会知道我的名字?”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隐约有股不安。
接着,仿佛是从白猫的眼神中看到了越集越多的疑惑,阿卡拉不禁只感觉越来越浓的恐惧。那是来自本能的恐惧。他赶紧站起身,匆匆离开,留下失落的白猫呆呆站在原地。
这只是苦难卑贱的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从流浪的黑猫心头淡去。
直到三天后,又一起要命的凄惨闹剧开幕。
加害者是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乞丐。那时他正抖抖索索蹲在路边,颤栗着伸出筋脉突兀的手,一副老无所依的可怜模样。阿卡拉游荡到他身边,坐下自顾自舔肩上乱糟糟的猫毛。
他没有注意到乞丐,但乞丐却注意到了他。
那老乞丐,突然爆出七分惊恐三分狂暴的大喝,那恐怖的声音不亚于猛虎的咆哮。阿卡拉一个激灵跳起来,不由自主竖起背上的毛。这可真是错误的本能,这让他看上去不像一只猫,而更像是真正的魔鬼。
这里是闹市区,乞丐的大吼引来了不少行人。事情进行得太突然了,快得阿卡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等最终清醒时,他只觉得身体轻的像是要飘起来,头痛欲裂,四肢更是轻轻一动就会断掉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最初的最初,他不过是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梳理自己的毛而已。
这不公平的命运,这卑微到该死的命运啊。他无力地躺在被人类随意丢弃在的巷子里,将头重重靠在墙上。熟悉的气味顿时涌入鼻腔,刺得他不由轻轻耸了耸胡须。
这是,那只白猫的气味?他尽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里是那天的那条小巷吗?算了……
还没等他重新闭上眼睛,地上一个奇怪的符号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个汽车的图案,汽车之上写了个大大的“3”。除此之外,如同刻意为之般,图案旁留下了几根雪白的猫毛。
这是……北郊那座倒闭多时的汽车厂的标志?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这些猫毛,这难道是那只白猫留下的?
不久前在这里上演的插曲又回到了阿卡拉的脑海。
那时候那只白猫说什么来着?只顾着对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表示震惊,没注意她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应该是很有趣的东西。他舔了舔被打伤的前腿,随意好奇地抬头望向城北的方向。
汽车厂的三号厂房是吗?
阿卡拉站在这个废弃多年早已被爬山虎占领的破败房屋前,不安地甩动尾巴。他绕着厂房的外墙观察,希望能发现一个对猫来说比较合适的入口。当他直愣愣盯着一扇离地面不远的小窗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太好了,你果然还是来了,阿卡拉?暗羽王子。”
前几天出现在小巷中的白猫韦克雷?冰原就坐在厂房的屋顶,静静看着阿卡拉轻松跳上来。破旧的废弃厂房屋顶上,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猫,和一只比她大一圈的黑猫并排坐在一起。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我留下的符号,果然还是来了呢。暗羽王子,要开始追寻本该属于你的命运了吗?”白猫对着渐渐西斜的落日轻声道。
“等等!”阿卡拉举起两只前爪,不解地哼哼,“你刚才说什么?干嘛张口闭口就是‘王子’什么的,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看到对方怀疑的表情,白猫不由得咧嘴轻笑,在落日下反射着橙光的双眼疑惑而关切地望着黑猫:“我是韦克雷?冰原啊,能有什么企图?你已经忘记我了吗,暗羽王子?”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这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阿卡拉站起来,甩甩狮子般粗长的黑尾,装出一副轻蔑的表情:“哼哼,别以为老在那儿装神弄鬼就可以蒙我了。不过,我对‘王子’这个词还是蛮感兴趣的。”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更加轻蔑起来:“那你倒是说清楚,我有哪门子皇族血统?难不成我爸还能是个领主,现在突然想起来还有我这号做流浪汉的儿子,心血来潮叫我回去继承土地?嗯,真是有意思,我一出生就在这破城市里,一睁眼就只看到自己躺在垃圾桶旁边,除了自己的名字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算什么‘王子’?流浪国的王子吗?哈哈……”说到最后,他不由得抱着肚子躺在房顶上打起滚来。
白猫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等他笑完,才接道:“那时候的事,你都忘了吗……阿卡拉?暗羽王子……都忘了吗,连你是曾经的猫王——‘黑狞猫’阿可维奇?暗羽唯一的儿子,这都忘了吗?”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名字。阿卡拉白了她一眼,直接跳下厂房的屋顶,在入夜漆黑的公路上奔离。真是的,和一只莫名其妙的白猫聊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啊。
阿卡拉径直跑回自己扎根的垃圾站,接过卡洛?斑送来的鱼骨头。
“我们的黑哥们儿,今天又跑哪玩儿去了?竟然不告诉你老大一声,就自己跑去逍遥。”卡洛关切的话语中满是刺。
“还能去哪儿?莫名其妙又被揍了一顿……”阿卡拉疲惫地回答,故意以一种骨头折断的感觉甩了甩尾巴。
不过,关于那只莫名其妙的白猫,这自称“万事通”的家伙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嗨,斑,你知道猫王叫什么名字?”阿卡拉轻声问道。
“‘猫王’?”斑饶有兴趣地翘着尾巴凑过来,“干嘛突然问这个?难道我们的黑哥们儿竟然迷上音乐了?”
很明显斑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阿卡拉不得不问得更清楚一些:“笨蛋,不是那个猫王,我是说猫兽的王。”
“噢,谁叫黑哥们儿你自己不说清楚。那只猫王嘛,好像是一只狮子?”他生硬地晃了晃身子,卷起尾巴坐下,歪着头做思考状,“而且好像还是一只很恐怖的狮子……真是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罢了。”阿卡拉随意搪塞一句,准备回到自己的窝好好休息。
“哦,”斑依然坐着,突然挺起身向离开黑猫的背影大喊,“对了,还有,最近猫兽族不太平呢,战乱不断,这事儿你可知道?”
“不太平吗?”阿卡拉回头苦笑,“无所谓啦,我原本就生活地不太平啊。”
“我是说战争的事情,就那只猫王,发起了很多战争啊,最近连城里的流浪猫都会被抓走充军,我们的兄弟已经失踪好几只了!我说你也注意点!”他望着继续走自己的路没再回头的黑猫,站起身甩着尾巴叹道,“真是的,每次都这样,我是在关心你……算了,随你好了。”
阿卡拉静静卧在角落里,望着斑负气离开的背影。狮子、战乱和失踪的流浪猫兄弟吗?所以那只看起来于猫无害的雪山猫韦克雷?冰原实际上是抓壮丁充军的猫口贩子?差点被卖掉还帮人家数钱啊。
他将头枕在前爪上,回忆那只白猫的模样。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凶神恶煞的邪恶猫口贩子啊,但是……那种东西也不是能从外表上看出来的吧。
不过,如果自己真是一位王子,那生活会怎样呢?阿卡拉做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迷迷糊糊睡着了。
猫是乐忠于追求权利的动物。贵族的地位对一只流浪猫的诱惑是如此之大,大到重新把阿卡拉领回那座废弃的汽车厂。
算了,就算她是猫口贩子,还是去试试看吧。反正生活也不能比现在更糟了。他自嘲地耸了耸双耳,小心翼翼地接近三号厂房。
出乎他意料的,白猫韦克雷?冰原就站在房屋的门前。看见阿卡拉的到来,她毫不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般。这只高贵的白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阿卡拉面前,只淡淡说了句:“跟我来,暗羽王子。”
沉重而破旧的厂房大门缓缓打开。白猫走了进去,阿卡拉愣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跟上她的脚步。
偌大的厂房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繁华热闹的景象,只剩下地上零星散落的破旧机器碎片。装着细长栅栏的灰白色窗户中透出阴暗的正午阳光,昏沉得连空气中也弥漫着腐败的味道。
白猫慢慢走到房间中,跳上这座厂房里唯一还勉强看得出原样的东西——早已修饰不堪的铁桌。阿卡拉跟着韦克雷跳到桌上,顿时桌子正中一个闪耀着比太阳还耀眼光芒的臂环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那臂环目测刚好可以装进这只壮硕的黑猫的前腿,正在零星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那是什么东西?传说中的皇族信物?阿卡拉晃着头正想入非非中,白猫已轻轻叼起金环,走到他面前,将它放在黑猫脚下。
她直起身,盯着阿卡拉的双眼解释道:“这是原本是属于你父亲的,现在是你的了。这是曾经的猫王为他的儿子唯一留下的东西……”
阿卡拉疑惑地低头嗅了嗅金环,那上面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气味,让人安心。莫名其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拨弄着金环,轻轻将它戴在自己的右前腿上。那粗细,和这只即将成年的狞猫,吻合地几乎天衣无缝。
还没来得及为得到一个看起来很值钱的东西而感到高兴,阿卡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响动。他急忙回头,正看见白猫的嘴一张一合,发出听不懂的诡异身影。与此同时,自己的脑袋竟然开始变得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不会吧,难道是催眠?还果然是猫口贩子吗?不,我才不要被卖掉充军啊。他惊啸一声,努力迈开四肢打算逃跑。但原来越沉重的思绪终于不堪重负,顿时陷入黑暗。
做了个奇怪的梦?
阿卡拉摇晃着站起,伸了个懒腰。四下观望,发现自己还在三号厂房的大门口,被正午舒适的阳光烤得只想再睡一个午觉。
刚才那个梦还真是奇怪啊,他梳理着不知什么时候弄脏乱的毛,回味着那个梦境。
思绪陷入黑暗之后,脑海中却有什么东西慢慢浮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垃圾桶,如同在宣告即将到来的苦难生活般压倒下来。那个童年记忆中最初看到的画面又回到头脑里。
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些什么东西。
那是一堆蝙蝠一样的翅膀,但比蝙蝠要大上好几倍。它们在垃圾桶上空盘旋,切割气流的声音就像无休止的嘲笑。奇怪,自己明明从来没有见过蝙蝠的,怎么会知道那种翅膀像蝙蝠?他歪着头,思考无果,还是决定先放下这段,继续回忆。
在那之前,仿佛看到一只高大的黑猫,就和自己一样,同样的比夜空还要漆黑诡秘的毛皮、同样的比星辰还要清澈幽深的双眼。狂暴的风雨之下,他站在高崖边,铮铮地瞪着面前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阿卡拉的角度,他看不清那个黑影,只记得它有一双和之前的片段一样的,蝙蝠般的翅膀。
再之前,梦境变得模糊不清,记忆成了一些零碎的片段。片段里,那只高大的黑猫时常出现,通常伴随着一座巨猫形状的山崖作为背景。同时,这些片段里还出现了一只白猫,外表居然和那只奇怪的猫口贩子一模一样。
等等,猫口贩子?自己竟然在猫口贩子出没的地方睡着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急忙站起身准备开溜。正要迈出脚步,一抬头,竟然正好撞上白猫金黄色的双瞳。
猫……猫口贩子!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白猫率先开口:“怎么样,暗羽王子,都想起来了吗?”
想……想起什么?他六分怀疑同时六分戒备地正视白猫的眼睛,没有回答。
“刚才,一定做了一个梦吧。都想起来了吗?”她回应着正视,解释道。
然后呢?要怎么样?他依然没有回答,依然和白猫对峙。
“一定想起来了吧,你的过去,你的父亲,你曾经的家,以及……还有我。”她轻轻甩动尾巴。
所以……这不是梦境,而是我的记忆吗?他渐渐卸下戒心,歪着头再次回忆。这一次,“梦境”更加清晰了,他看到了父亲,那只高大的黑猫,在巨猫形状的山崖上,和自己一边奔跑一边快乐地游戏。而白猫站在一边,出神地注视着山崖下连绵的森林。
父亲右前肢上金色的臂环反射耀眼的阳光,刺得阿卡拉不由得从回忆中惊醒。低头望向自己的右臂,金色的光滑臂环上有一双幽蓝色猫眼的投影,那是父亲的眼睛,安详、坚定而威严。
“我记起来了。”他低声叹道,随即抬头望向白猫,“韦克雷?冰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卧在位于流浪猫聚居地的“窝”中,阿卡拉故意装出一副懒洋洋的表情跟四周肮脏贫贱的同伴打着招呼,随即将头埋在尾巴的旋涡中,按捺不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的心情。
韦克雷后来的描述补足了他的回忆缺失的内容。那是一段凄惨、恐怖的光景。
在他生命的最初,猫兽族的统治者,是伟大睿智的狞猫阿可维奇?暗羽,他的父亲。是那贤明的君王,让猫兽族享受到了难得的和平与温饱。
可是,这和平的年代却出现了造反者。那是利奇洲毒狮草原的领袖,毒蝎狮克维尔?毒王。是嗜血的本能令他不满于安定、还是单纯的想成为更强大的王者,谁知道,总之他鼓动了他的臣民,组成了叛军。
在十多年前的那个刮着暴风雨的夜晚,毒王开始了他夺权的最后一步。毒王是毒蝎狮,天生就拥有比狞猫更加强大的力量。他凭借他的智慧、力量、飞行能力和毒刺,带领着叛军将曾经的猫王逼到悬崖边上。
年轻气盛的毒蝎狮对战年迈的狞猫,这是场几乎没有悬念的战斗。当然这样决定统治者是不公平的,但这就是兽族自古流传下来的,悲哀的法则。
“那你呢?”阿卡拉问过白猫。
冰原站起来,露出右臂内侧一道闪电形状的暗红色疤痕,在如雪的毛皮上格外触目惊心。“我是暗羽王的左右手,冰之法师韦克雷?冰原。但那场战斗,我什么忙也没有帮上……”一字一顿,自豪而悔恨。
就在那个悲凉的夜里,毒王把无助的贤君推下了高崖。
从此,克维尔?毒王成了猫兽之王。毒蝎狮有他们的优点,聪明、勇敢、强大,但同时却也有致命的缺陷:过于自信、武断,并且,野心巨大。
毒王的梦想还没有到头,他甚至还想向上攀登,直至攀上最终的宝座。猫兽之王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加强大、更加绝对的力量。
他想让他的族类压倒别的兽族,他想成为兽王。
于是,他开始集结各地所有强壮的猫兽,组建他的军队。那几乎是猫兽族在和平时期最强大最暴虐的军队,四处挑起战争、掠夺土地。
而曾经的王者的儿子,被这位新王,随意扔在了大海的另一端——远离自然洲的艳青洲断崖市的垃圾场里。
那就是我啊……阿卡拉抬头望着入夜的天空,仿佛又看到了无数蝙蝠的翅膀。
是时候了,远离这低贱的生活,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命运吧。
曾经的王子,未来的君主,明天就将踏上征程。
从此,就将永远离开这充满了贫贱记忆的断崖市啊,结束这十多年卑微的流浪生活,踏上一条不知终点指向何方的旅程。踏上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其实,那也不过是另一种流浪而已。
在艳青洲那蛮荒的南方丛林里,阿卡拉首先得学会如何成为一只真正的狞猫。他领教了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沉闷到窒息的暴风雨、潮湿到生霉的空气、炎热到焦躁的气候,和炽灼到烫毛的阳光。
这是个和人类城市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家乡”,战斗和捕猎的输赢只关系到下一顿的食物,大意点儿大不了忍受一次早已习惯了的拳打脚踢。但在这里,任何一秒都是关系生与死的赌博,输赢是以生命是否得到延续来记录的。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鹿下一个瞬间就成为了狼群的食粮,不止一次在危机关头避过捕食的老鹰死神般的俯冲,同时,也不止一次用自己的爪、自己的牙品尝死亡是什么滋味。
他成长得很快,以两三倍于常人的速度学会了野猫在最原始的自然界生存下去的几乎一切本领。
他学会了爬树、攀岩、涉水、捕猎,以及逃离更强大的掠食者的袭击。
但最重要的本领,他还没有学会,那就是:战斗。
暴风雨快要来临,太阳正缓慢地向下躲避,留给大地无法驱散的闷热。
草原的尽头屹立着暗绿色的龙荒山,如臂膀般伸展的冷峻山峰迎接太阳掠过自己的头顶。龙荒山就在艳青洲的最北端,翻越了它,前方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大海。
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洲西兽王森林的猫王之崖,就在大海的对面。
阿卡拉打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内陆,他从没见过大海。小孩般的好奇引导他飞奔起来,越过稀疏的丛林冲向草原远处的龙荒山。
但是,他刚迈进草原,便如触电般定住。他突然全身紧绷,竖直耳朵仔细捕捉前方草原深处传出的异常声响。
发生了什么?韦克雷见状,也静静地站着,仔细倾听着前方的动静。
渐渐地,她也听见了。从不遥远的前方,不断爆发出一阵阵嘈杂的喧闹。有猫的狂吼、猫的尖啸,同时,那之中还混有一些其它的声音,那就像金属般爪牙摩擦的响动,以及不曾停歇的凄惨而悲苦的长号。
“那前面,是怎么了?”阿卡拉惊恐而疑惑地回头。
韦克雷瞪大了同样不安的双眼,缓缓回答:“那是战争。”
此时此刻,龙荒山脚下的狼眼草原上,正爆发着一场猫兽与狼兽的战争。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克维尔?毒王已经将战火延伸至兽族最强大族类的土地上。
毒蝎狮和翼狼在天空中翻飞着蝙蝠般的翅膀,深蓝的天空被染成令人恐惧的红色。翠绿的草原被覆盖上厚厚一层血红,几乎躺满了阵亡者残缺不全的躯体。空气中弥漫着恐惧、悲惨的哭嚎。
那是战场,毛骨悚然、令人窒息的气氛。
韦克雷站在一块高出草海的岩石上,望着不远处的战场,低声悲叹:“他们要赢了。”接着,她突然喊住同伴,“阿卡拉,快混进军队,这是过海的机会!”
什么?混进去?阿卡拉惊讶地瞪大眼睛,惊恐地望了望前方。那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该活物待的,一定要过去吗?
他急切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韦克雷,但后者已经快步冲进了战场。没办法,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跑去。
果然还是被抓来充军了呢。这时突然想起曾经的流浪猫同伴斑的话,他不禁自嘲地一笑。
混进退伍不难,猫毕竟不是擅长合作的动物,军队散乱得就像河沙。阿卡拉很容易溜了进去,甚至那只站在他身边的雪豹都没有注意到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战友”。
真正困难的是战斗本身。
这是一场和死亡面对面的混战,比捕猎和决斗都更加残酷。在这里,没人关心对手的种族、经验,包括年龄。每一个战士都只想着,只要非我族类,全部杀光,直到最终倒下。
他凭借着身为流浪猫时磨练出的云一样灵敏的感官和风一样敏捷的身手,小心翼翼地在杀戮和抱负的爪牙中穿梭,而不受到太多伤害。
真是该死的战争,望着从狼的眼中流露出的不甘和怨恨,再听着在猫的咆哮中蕴含的痛苦和愤怒,他不由得从内心里生出一股同情。
这该死的战争,该丧命的不是狼,也不是族类的战士。既然痛苦、既然怨恨,那你们就回头啊,不要去杀害无辜的生命,回头啊,你们真正的敌人在遥远的大海对岸!
他在心底呐喊。
他想要和平,于是他逃避着,直到战争结束。
在狮子尖锐的咆哮声中,狼群逃向森林。毒蝎狮欢呼着,领着军队向大海走去。这是阿卡拉第一次看到大海。但经历了一场血战,之前的兴奋与快乐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失落与哀伤。
海浪有规律地起伏,撞击着岩石,化为碎裂的浪花。一艘木船停靠在岸边,船身上无数用利爪抓出的刻痕、被蛮力扭断的栏杆和部分焦黑的烧痕,都明白地说明了它的来历——是从人类那里抢来的吧……
猫兽族所过的,果然是充满战争和死亡的生活啊,阿卡拉呆呆地望着桅杆附近的地板上一块小猫形状的黑色焦痕,黯然想象那场夺取这艘船的战争。
在确认战士全部上船之后,木船满载着胜利,缓缓驶向海平面。
“阿卡拉,刚才你,为什么没有……”航程中,韦克雷找到正发呆的阿卡拉。
阿卡拉抬头继续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海洋和天空,只是淡淡回答:“战争……该死的不是战士,而是发起者,不是吗?”
“你……”韦克雷出神地望着阿卡拉,几秒后,突然甩了甩头,轻笑着,将右前爪放在对方的肩上,“果然,和你父亲一样呢,阿卡拉?暗羽。记住你现在的话,猫兽族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你。”
阿卡拉默然低下头望着大海,没有再回应。
猫王之崖的外形就像庞大的土黄色巨狮,傲立在西兽王森林之上,其后耸立的龙峰山脉的一角,构成它壮丽的背景。
军营在山崖脚下,吃剩下的骨头和睡过的草窝在森林中连绵了好几公里。将疲惫的士兵安置妥当,做领袖的毒蝎狮便独自飞上山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先去请功还是先去享乐。
躲过卫兵的视线,偷偷溜出异常散乱的军营后,一黑一白两只猫坐在寒温带森林的土地上,抬头望着前方狮鬃毛颜色的山崖。
“山上的士兵很多啊。”阿卡拉极力张大瞳孔,数着山崖上来回巡视的卫兵的数量。光是空中就有五六只盘旋的毒蝎狮,还不知道地面上有多少。
“那些都是最初就跟着克维尔?毒王的毒蝎狮。”韦克雷同样仔细数着敌方的数量,但最终放弃,“那些都是他的亲信,想要挑战毒王需要先过他们那关。”
“什么?”一听到还有别的战斗,阿卡拉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挑战者和继承者的拼死决斗吗?”
“你笨啊,”韦克雷毫不客气直接一掌敲在阿卡拉脑门上,“你以为猫王会随时在那里等看什么时候有挑战者冒出来?不先得到他的认同,你还根本连毛都摸不到呢。”
我真笨,阿卡拉顺着对方的姿势再自己给自己的脑门来了一掌。果然还是不得不战斗啊……
“所以你现在这样很危险呢。”白猫突然俏皮地一挑眉毛,“怎么样,先多花点时间强力集训?反正山崖不会自己跑掉。”
说出“集训”那词的一瞬间,阿卡拉总感觉她的眼睛都亮了。
身为曾经的暗羽王的左右手,韦克雷熟知各种奇怪的训练方式。无休止的耐力长跑,极耗力量的跳跃抓扑,屏住呼吸仔细捕捉森林里的任何声响……这些还都是正常的战斗训练,最可怕的是为对付毒王而进行的“特别”训练。
每当听到韦克雷报出第二天的训练内容时,阿卡拉都不由得疲倦地用牙咬住坚韧的草根。那些“特别训练”,一听名字就不像是猫可以承受的。而且,这些真的是针对毒蝎狮的训练吗?明明不管从什么方向看都是些古怪甚至凄惨的折腾猫的东西——
断木:折断树枝,仿佛并不是多么困难的活计,可关键在于,折断树枝的工具不是牙也不是爪,而是尾巴。碗口粗的树枝,生长在树冠的上层,离地至少有十米。一只猫就这样站在树枝上,用尾巴快速扫断树枝——这画面想着都叫人觉得揪心。更可怕的是,猫不是站在安全的树干方向,而是站在树枝尖端,站在尾巴扫过,便会同树枝一起直直栽下的地方。如果胆量不够大,站在上面抖缩着,扫尾力量速度不够,那会“死”得更惨。阿卡拉没少失足,摔得满眼冒金星。
碎石:这项就不用尾巴了,而是用牙。拳头大小的岩石,硬塞在口中,用牙生生咬碎。只咬了一次就痛得阿卡拉一天都没吃下肉。
毒免疫:毒王是毒蝎狮,血管里流的是毒液,连名字都充满毒素。要想打败他,没有毒免疫力是没有胜算的。正巧,毒蝎狮的毒液和附近龙峰森林中生活的盘蛇的毒液成分几乎相同。于是,韦克雷常常叼来盘蛇,给阿卡拉来场真正刻骨铭心的“教学”。每一次,那条蛇得到韦克雷的奖赏开开心心地走掉了,只留下被咬了的阿卡拉卧在地上呻吟。蛇毒不要紧,韦克雷有解毒的草药。她要考验的是阿卡拉的抗毒能力,不到快死掉的时候决不给草药。这种“野蛮训练”,竟也真练出了阿卡拉对毒液的抵抗能力,到最后被咬一口挨三五个小时都没有关系。
最后一种,也是最危险的:躲避魔法。崎岖陡峭的山崖上,一道道冰封的光束密密麻麻直直砸下,将山石都激得冒出白烟。而阿卡拉,则不得不在这极度紧张和危险的环境中一路跑下去,躲开所有的冰凌,同时还得小心脚下,避免一不留神滑进无底的深渊。这一定是对耐力、胆量、灵活、力量、平衡和求生能力最可怕的考验。
自旅途开始,阿卡拉就渴望看到这位自称冰之法师的白猫大姐表演一下强大的魔法攻击,可没料到她竟会把如此“华丽”的攻击用在自己身上!
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阿卡拉边逃命边自言自语。
“你进步真快。”韦克雷凝视在树木之间轻盈跳跃的阿卡拉,由衷赞叹,“准备好了吗?这一切,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阿卡拉停在树枝上,望着韦克雷,眼里充满了期待。终于到这一刻了吗?自己终于有机会和父亲一样,登上至高无上的巨崖的顶端吗?
“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迫不及待。
韦克雷仰望着自己千辛万苦培养出的未来猫王,回答:“就今晚。”
这训练的近一年时间里,猫兽族有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十场战争。为了庆祝这些伟大的胜利,毒王将要召开盛大的欢庆会,就在猫王之崖脚下,就在当天夜里,从太阳落山开始。
整个会场就像一锅沸腾的油汤。橙红色的魔法光束将猫兽们的脸映照出扭曲的疯狂;巨大的破旧音响,一看就知道是从人类村落抢来的次品,正爆炸出震耳欲聋的噪音;猫兽们兴奋地随“音乐”摆动尾巴,纷纷举起前爪一遍遍高呼“毒王万岁”;毒蝎狮将军站在主席台上,对着麦克风嘶吼着五音不全的“歌”。
克维尔?毒王,猫族之王,在这异常热闹的时刻,却独自坐在角落里,安静地注视全场。阿卡拉环顾四周,当他的目光落在克维尔身上时,他像是突然被蛇咬般愣住。
他不认识这位猫王,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个拥有大权的君王是不会醉心于任何一场胜利,只有君王能在如此吵闹的地方超脱出安宁。这安宁,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一块屹立不倒的礁石,拒绝浪花浮躁的拍打和轰击,稳重而冷静。
毒王冷淡的金色目光缓缓扫过全场,移动到阿卡拉身上时,阿卡拉猛地感觉全身的血都凝固了。那眼睛,犹如饥饿的钳鲨、凶残的翼鳄,填满了冷酷的杀机。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黑色的毛皮隐没在森林的阴影里。
猫王之崖的山脚,韦克雷端着两杯加有醉山蒿粉末的美酒来到负责守卫的两名士兵前。那两头毒蝎狮本就极其向往参加晚会,见有猫送来美酒,想也没想直接仰头喝个精光。不出一分钟,这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就瘫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
两个在一旁等候的影子就这样轻易溜进了猫族王权的禁地。
“对了,韦克雷,‘让猫王认可挑战者并同意决斗’”一边向崖顶攀爬,阿卡拉一边道出一句疑问,“所谓认可,到底需要怎样?”
认可的标准吗?说实话,这点上韦克雷心里也没谱:“不知道,不同的猫王会有不同的标准。曾经暗羽王的标准就是有能力闯入猫王之崖的顶端。但克维尔?毒王的……”
“克维尔?毒王的标准是——能够自由地看到明天的太阳。”身后突然响起翅膀划破气流的尖啸声,令人毛骨悚然低沉嗓音同时几乎震碎了两只猫的心。
如同脑海里裂开一道闪电,两只猫同时回头。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克维尔?毒王危险嗜血的金色眼睛。
随着阿卡拉一声惊恐的狂吼,两只猫同时绷紧全身的肌肉,竖起背上的毛,瞪大眼睛瞳孔骤缩,嘴里迸发出威胁的咆哮。
毒王冷笑着,展开黑褐色的蝙蝠翅膀。与此同时,十多只毒蝎狮卫兵仿佛是从地底钻出来似的凭空出现,迅速合拢将两只猫团团围住。现在,阿卡拉和韦克雷真是插翅难飞了。
韦克雷小心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准备一场即将来临的恶斗。恐慌之中,她的右前腿内侧闪过一道闪电般的血红色的光。
“韦克雷?雪山猫韦克雷?冰原!”克维尔一眼就认出了她,一声狮吼从嘴里爆发,“原来你还没死?哦对,当年我只是把你驱逐了而已,想不到还能再见面啊。”
他轻轻摆了摆前爪,再转过毛茸茸的硕大脑袋瞪着阿卡拉,后者那幽蓝色的双眼和金色的手环在漆黑如夜的毛皮衬托下格外显眼:“还带回来了一位小朋友吗?你……阿克维奇?暗羽?不对,那老家伙早就死了。回答我,你是谁?”
“阿卡拉?暗羽!”黑猫无畏地答道。
毒王冰冷的声音从喉咙底部挤出:“阿卡拉?暗羽,阿克维奇的儿子?哦,当年那只小狞猫吗?呵呵,真是有趣,你倒是我很想见见的挑战者呢。”
话音未落,十几只毒蝎狮禁卫兵一拥而上。敌人太多了,个个训练有素,合作无间,不到半小时,就把两个胆大妄为的山猫给制伏了。
“不过,还得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挑战我的资格。”克维尔将蓬松的巨头凑在阿卡拉鼻子上,接着直起身对卫兵们斩钉截铁地下令,“拖下去,关在大牢里。”
猫王之崖上何时有大牢了?韦克雷在狭小的房间里转着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专门用来关押挑战者们的吗?她静下心望着一排牢房,隐约看到某一间里露出的属于大猫的白骨。
真是疯狂,竟然擅自在高崖上修建这样的东西。她用力摇了摇头,开始仔细观察这件牢房。
牢房就像一个狭小的立方盒子,三面墙都是坚硬的石壁,只剩面向走廊的一侧用粗壮的石柱封死。两名毒蝎狮守卫就在不远的地方聊着天。
看来也只能从石柱这边突围了。她抬起两只前爪放在石柱上,在脑海中搜索可以破坏它们的魔法。
“嘿,韦克雷,在吗?”旁边的牢房里传出阿卡拉的轻声呼唤,同时响起的还有猫爪不断在岩壁上摩擦的声音。
“就在你左边的牢房。”韦克雷小声回应,同时向阿卡拉的方向移动。
这时,两名守卫突然站起来,大咧咧地喊道:“哎,两个阶下囚,不许聊天!”
还好他们没有走过来,依然在原地做自己的事情。韦克雷白了他们一眼,继续集中注意力破坏石柱。但是,冰的硬度和这种特地选来作牢房的岩石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啊。
隔壁猫爪和石壁摩擦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牙齿撕咬石柱的响声。学以致用吗?还真是不错啊。她会心地坐下仔细倾听隔壁的动静。
撕咬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她才终于听到一声石柱折断的“嘎哒”声。两位守卫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赶紧跳起小跑过来。还没等他们靠近阿卡拉的牢笼,一条黑色的影子如闪电般,迅捷、毫不留情地,切断了其中一只毒蝎狮的喉管。与此同时,两条闪烁着银蓝色光芒的冰柱,直直刺穿了两名守卫的胸膛。
这是阿卡拉第一次看到韦克雷在敌人身上使用魔法。两名倒霉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呻吟,便笨拙倒地。锋利的冰凌已经穿透了心脏。
“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么恐怖,敢情当时训练你也用了这力道?”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尖牙上的血迹,扭过头望着外表于人无害的韦克雷。
“少在那里废话。”韦克雷却完全没理他,只是用前爪和尾巴一起指着自己牢笼前的石柱,“动作快点。”
真是的,魔法那么强都不能自己逃出来啊。这样接连咬短两根石柱,明天还怎么吃肉啊。他故意做出个很受伤的样子,将锋利有力的牙紧紧扣在石柱上。
接着,这两只逃狱者溜出大牢,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如夜般漆黑的狞猫,迎着朝阳那绚丽的红色背景,慢慢踱步走向猫王之崖的顶端。
猫兽之王,克维尔?毒王,这最强大的毒蝎狮,正静静地等在那里,卧在猫王之崖顶端,象征着权利和力量的高台之上。
他那金黄色的双眼正威严地望着东方的天空,遥望高崖之下自己的土地。迎面吹来的山风拂动着他蓬松的鬃毛,令他的脑袋像极了燃烧的火焰。半展开的黑色翅膀轻轻抖动,更突显他的高大和危险。褐色的巨大爪子随意地搭放在高台边缘,露出生铁般闪耀金属光泽的利爪,一看就知道它们连岩石都可以撕碎。
最恐怖的是那蝎子似的尾巴,像蛇一样盘在身后,末端最大一节是毒刺,隐藏在旋涡的中心,无法看见全貌。
“果然来了啊,”克维尔微微抬头望向已走近的阿卡拉,轻蔑地咧嘴露出残酷的微笑,“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褐色的闪电一般,这只看似笨重的狮子已跃下高台,怔怔地站在阿卡拉前方。他金色的目光就像逼人的棘刺;全身肌肉紧绷,尖爪把脚下的岩石抓得咔嚓作响;双翼极度张开,仿佛两把极薄的刀;蝎尾高举,末端是令任何对手胆战心惊的毒钩,反射着东方初升的太阳的血一样的光芒。
他刚一站正,天空中立即降下五头毒蝎狮,面目狰狞地一字排开站在克维尔身后。
“注意听我的‘游戏’规则。”毒王的语气就像警告未成年的孩子,“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决斗,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决斗的规则。我的近卫军将对付你的白猫。这些帮手谁打败了对方,谁就可以过来给主子提供帮助。”
“来吧,开始吧,这场‘游戏’,赌上你我的性命呢!”
这集聚了猫兽族所有权力的猫王之崖顶端,爆发出一声宏亮威严而充满杀意的狮吼,激起了西兽王森林里所有猫兽的喧哗。
这场战斗,是为了替父亲报仇,为了还给猫兽族应享的和平,也是为了,夺取猫族最高的权力。
刚才还在发抖的心脏,现在反而平静了很多。阿卡拉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战。
没想到这明明有着两倍于普通猫的重量、不只两倍于普通猫的体积的家伙,速度竟快得阿卡拉勉强才能躲过。更可怕的是,毒王会飞。传说毒蝎狮扑击的速度不亚于俯冲猎食的苍鹰,今天阿卡拉算是见识了。
从十多米的高空无声扑下,竟然用不了一次转头的时间。因为缺少经验,阿卡拉没少吃毒王凌空而下攻击的苦头。
一次又一次,毒王有力的前爪仿佛折断朽木般容易地击碎坚硬的岩石。但仍有几次,尖锐的利爪刺进了阿卡拉的毛皮。那一瞬间,剧痛刺激得他只想停止这场悬殊的闹剧。好在狞猫天生厚韧浓密的毛皮一次次保住了他的性命。
忙里抽空朝韦克雷那边张望三五次后,阿卡拉终于打消了等待外援的念头。那位法师大姐已经成功冻死了一只狮子,可仍被四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围着,忙得不可开交。
果然,这就是狞猫和毒蝎狮实力的差距吗?阿卡拉从心底感到一阵绝望的悲哀,为自己,也为父亲。
还真得感谢韦克雷那些古怪的特别训练,阿卡拉跑了近一个小时仍大气不喘。而身为爆发力远远大于耐力的毒蝎狮,毒王的速度则明显慢了下来。
终于有机会回击了,阿卡拉兴奋地在心底呐喊。
由于疲劳,毒王的攻击开始频频落空。他恼火地低吼,调整好身体的姿势和爪子的角度,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力量,狠狠俯冲下来。
但这一击也同样落空了。足以至猫于死地的巨爪擦过阿卡拉长尾末端的绒毛,直砸向地面。
毒王见势,恼怒地大呼不好,但现在展翅已经来不及了。过猛的冲力死死拽住他的前爪,将它们深深刺进岩石之中。他狂怒地扭动爪子,好不容易才击碎岩石,拔出利爪,重新回到天空。
可是这时,他竟无法在视野里找到逃窜的黑猫了。那小猫一定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轻声在空中滑翔,渐渐地感觉到自己仿佛变重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洞穿了他的脑海。
他猛地扭头——果然,黑狞猫阿卡拉?暗羽,此时,正站在他的背上!
趁毒王的利爪卡在岩石中,注意力全部被大地和利爪夺走时,阿卡拉悄悄跃起,躲在了他的背上。而在毒王因找不到目标而缓慢滑翔时,阿卡拉已经适应了眩目的飞行。
毒王发疯似的扭头狂咬、用剧毒的蝎尾朝背上胡乱猛刺,但是翅膀妨碍了自己的攻击。阿卡拉小心地躲闪着,同时亮出尖牙狠狠咬住狮子的脖颈。
这一击并不致命,充其量只是痒而已。但是对于已经恼火得要命的毒蝎狮,这一击足以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地在天空中做出各种危险的动作,企图抛下背上的累赘。
可阿卡拉像狼一样咬住就再不松口了,这是他儿时在垃圾堆里练就的咬力和毅力。那时候,身为流浪猫的他不得不拼死捍卫得手的食物,默默忍受同行们残暴的撕咬。他很清楚,不能放口,一旦大意,就什么都输掉了。
可是出生在大草原的毒王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无从知晓这一条都市的流浪法则。受到攻击,他从不忍气吞声,而是奋起反抗,包括身处天空。
阿卡拉吃力地扣紧牙关,眼角不时瞟向扑腾的翅膀,如果能够咬断它们就好了。他甚至小心地挪动牙床,但最终还是不得不宣告放弃,不愿冒被甩开的危险。余光中一片巨大的黑影横扫而来——那是毒王的尾巴。想直接把我给砸下去吗?
可他仿佛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翅膀。
坚硬的蝎尾狠狠打在脆弱的翅膀上,骨头折断的脆响混合着疼痛和恐惧的狮吼,响彻空旷的天空。巨大的褐色身影,顿时从二十多米的高空,重重砸在满是尖棱岩石的大地上。
阿卡拉回忆着在树枝上反复练习的动作,在即将着地的瞬间,把毒王的身体当作跳板,一跃而起、安全着陆。
卫兵们都惊呆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王,那巨大强壮的狮子,竟会败给一只小小的山猫。毒蝎狮本能中的好战与鲁莽,酿成了猫兽之王克维尔?毒王无法挽回的悲剧。
当韦克雷快乐地小跑过来庆祝胜利时,当毒王的卫兵见大势已去四散逃命时,阿卡拉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阿卡拉突然听见身后一声细微的毛皮与大地摩擦,同时,一阵刺骨的寒意急速逼向他的脖颈。
完了,他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他没有时间和力气跳开,更别提回头看来袭的是什么危险。他刚稍稍低头,准备跳开,冰冷的武器已抵住了的毛皮。他不由自主地竖起脖子上的毛,等待致命的攻击。
灵巧的白色身影闪电般跃过他的头,直扑向他脖子上的危险——蝎子的毒针。
雪白色冰凌般的尖牙紧紧扣住最后一节的蝎尾,将尾刺生生拽离了它攻击的轨迹。毒刺偏离了目标,却刺入白猫的右臂,划破暗红色的伤疤,鲜血立即从闪电形状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把她自己洁白的毛皮、灰黄的大地和毒王的尾尖染成红色。
把勇敢的白猫随意甩到一边后,毒王尽力支撑着颤抖的身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他沙哑的喉咙中挤出:“来啊,狞猫,我还站着呢,游戏还没有结束呢!过来啊,狞猫!”
不需要挑衅,阿克拉狂怒地像支离弦的箭,四肢踏着迎面刺来的毒尾,再次跃到毒王的背上。毒王恼怒地摇晃身体,险些摔倒。这一次没有翅膀的阻挡,毒尾锁定目标,直直刺下。
一声山猫撕心裂肺的惨叫。
脖子上绞心的巨痛瞬间麻痹了阿卡拉的神经,四只猫爪无力地陷入浓厚的狮毛之中。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液体正缓慢注入自己的脊髓。
生命被强行拉走的感觉占领了他的思绪。多年前作为一只流浪猫的经历又再一次回到脑海。那时,处于都市生活最底层的他,因为贫贱的地位、因为恶魔的外貌,时常经历生与死的洗礼。那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
不过是盘蛇的毒液而已!他狠狠咬着牙,任求生的力量死死揪住自己的思绪,编织成为一根树枝——钉在背上的树枝啊。
凝聚尾的力量,斩下去,成为剑。
断翼断尾的毒蝎狮,就像割了鳍的游鲨,失去翅膀的飞龙,回天乏术。
翅膀的剧痛,断尾处涌出的脓血,腿和胸口骨折的痛楚,已经让毒王失去了成为王者的一切本钱。现在的他,竟也与流浪猫无异了。
所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本想用来换取更高地位的战争,最终,却葬送了自己。
俯视身后悬崖下无际的领土和饱受战火沧桑的子民,克维尔?毒王垂下双耳苦笑:“果然,会是这样呢。早就被命运注定了吧,战争的发起者就该面临因战争而毁灭的结局。这该死的战争……”他朝着逼近的黑狞猫,平静地微笑,“阿卡拉?暗羽王,现在,轮到你了。”
说完,他慢慢走到悬崖边,纵身跃下。那是他多年前逼死一位贤君的地方。
硝烟匿迹的年代,猫兽们传说着,当年猫王的儿子和当年猫王的亲卫,一起掌领着猫兽族最高的权力。
但更多的猫兽们传说,那根本就是当年的暗羽王,继续着二十多年前和平的神话。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