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世界: 【烈火流星】
头衔: 姊姊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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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足》
風,猛然奔過黃沙遍佈的驛道,驛馬驚叫長嘶,蹬得馬欄卡卡作響,混合著風聲,奏成邊塞哀涼的清歌,從前的驛站在沙漠中已經變作旅社,只有驛站的招牌依然掛著,訴說昔日的繁華。
熱氣在驛道上逡巡。
驛站的門窗也因為久經風吹而搖晃不定,黃沙竄進驛站,撲據著靠窗靠門的桌椅,將旅客全驅逐到木屋中間的圓桌邊。
驛站人也不多,燈火明暗不定,炙熱的陽光曬得屋外一片白,使人無法逼視,相對來說屋裡就暗多了,只消看一眼戶外,陰影中其他旅客的面容便看不分明。
老闆縮在櫃檯後瞇著眼睛向外瞧,明亮的光線和烘爐般的熱氣多年來禁錮著他肥胖老邁的身軀,沙漠裡的生活辛苦而勞頓,但比起勉強生活,他已經沒有力氣離開,他已成沙漠的一部份。
正逢邊塞灼人的午後。
「吶!各位,這時節這鳥地方討生活難的吧?」旅客中一個珠光寶氣,腰配九環大刀,滿臉黑髭的大漢笑了兩聲,試圖與眾人攀談,老闆斜瞄他,心中對他接下來的開場白大約瞭然。
「咱是商人,西域的毛皮上等咧!咱打這時節過去剛好趕上獸肥,回來呵!金銀多的咧!」大漢飲了一口烈酒,自我介紹道。
在座兩個僧人搖搖頭,低頭吃齋。
大漢看看無趣,張望他人尋找能聊幾句的對象,看見圓桌直徑那頭,坐著一個瘦小的青衫客,斜背著一條紅絲絛,繫著一把雪白的劍,正低著頭仔細觀察一杯茶。
「嘿!小哥!怎麼稱呼呀?」大漢靠近他,朗聲問道。
青衫客頭也不抬,翻轉杯子看著茶渣:「在下潘醯。」輕盈的聲音竟是個女孩子,她抬起頭,露出黑髮下清秀的臉龐,深黑的眼眸天真中帶著十足的警戒,也有幾分初生之犢的勇氣和豪邁豁達。
大漢吃驚的望著她:「你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地方身旁沒有男人,不危險嗎?」潘醯──小蛙燦笑著露出尖銳的犬齒,放下茶杯:「我遇過的危險,只怕比你賣過的皮毛還多咧!」說著站起身走向櫃檯。
僧人之中較年輕的那位饒富興致的靜觀著事態發展。
「姑娘,不是小店硬要做生意,現在風狂得很,出去不妥啊!」老闆點了帳單後勸道,小蛙撢撢身上的飛塵,點點頭:「我知道,只是想先把錢付了,隨時要走也行。」
「慢著!潘姑娘!咱看你也有趣,跟咱聊著,請你喝一杯如何?」
「我不喝酒。」
「茶呢?總會喝吧?反正現在也出不去,跟咱聊。咱可不是什麼有居心的,別看咱這樣,咱為人正派有妻有兒。」多嘴的大漢像是怕小蛙一走更無聊,急著留她,小蛙遲疑了一下,點了頭。
「你怎麼稱呼?」
「咱姓王!單名一個新字,新舊的新,老家排行二,平生最愛遊歷賺錢,每次回家總是金錢滿車玩飾數箱,妻兒都高興的不得了咧!」王新像是幾十年沒說過話一般興奮的滔滔不絕,小蛙無奈的笑了一下,表情寫著生平難見比自己更多嘴的人。
「你愛遊歷?那想必看過不少奇事吧?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值得一逛啊?」小蛙慵慵懶懶的問,走到哪玩到哪是她旅行的一貫哲學。
「唉!哪有什麼?這附近除了這個黃沙驛站和老吹的怪風之外,咱還沒看過什麼咧!倒是西域,好玩的很,妞兒穿著花紋布真好看啊!」王新笑著自乾了一杯。
「誰說沒有好看?」老闆移動肥胖的身軀湊近來,西域妞的故事他幾十年也聽膩了,也沒機會真的去看看,反正這些縱橫中外的商人說的故事總大同小異,他只不過不高興王新說這裡沒好看的。
確實有東西,值得對這兩個自傲的旅人說說。
「兩位看過『風的腳』沒有?」他挨近小蛙,壓低音量,小蛙挑高一邊眉毛,要告密或是說異事的人總是這樣。
「風的腳?」
「是啊!每當傍晚陰暗視線不明時若是起大風,風颳過後就有機會看到沙地上有腳印哪!這腳印只有在風吹過的地方才出現,會隨著風延伸,只一下就不見了!」
「腳印是什麼形狀?」小蛙露出冷靜的表情,顯現出對子不語話題一向的興趣。
窗外風依然陰慘慘的叫囂,黃沙依然滾滾。
老闆左顧右盼的看了一下王新跟小蛙,方緩緩低語:「是人哪!一群人急著跑過沙地的腳印哪!」王新縮了縮頭放下酒杯,小蛙握了一下繫劍的紅絲絛。
窗外烈陽依舊。
※ ※ ※
「你相信嗎?」王新問小蛙。
「我不知道,不過我想親眼看看。」小蛙喝了一口茶。
「今天說不定也能看見,這時節容易起風。」老闆吃力的窩回櫃檯,碰翻了一張椅子。
兩個僧人回頭看看,年輕的僧人似乎一直都在注意著小蛙他們的對話。
「師父,『風之足』是真的嗎?」
「逸禪,你可以自己看看。」
「聽說是沙漠中無主屍骨的亡靈互相追逐?」
「阿彌陀佛。」
※ ※ ※
天色暗了,風仍然大吹不止,老闆掌起風燈,驛站裡亮起昏昏暗暗的光。
小蛙冒著風沙給殞天星佩上韁繩,殞天星是匹全身漆黑的瘦驥,額上有枚十字型星狀白斑,故名,四肢極長身軀很短,有種麒麟鹿的姿態。
沙子黏附在殞天星的毛裡,使牠一向閃著銀光的黑毛顏色變淺變灰,小蛙用力拍打掉馬背上的沙塵,將厚軍毯繫上馬背,殞天星的背部過短無法承受鞍具。
「潘姑娘,備馬做什麼呢?」王新從窗戶探出頭。
「追風。」小蛙一邊安撫因被風吹了一整天而十分煩躁的殞天星,一邊笑道。
天邊最後一抹紅光就要飛散在沙漠裡,驛站中的人全都站在門口等著看風的腳印,王新和逸禪也備了馬,準備追風。
沙粒鑲著紅光,一陣狂風驟起,沙地上猛然凹下一個個淺坑,先淺後深,前端凹陷,五指分明,正是人類奔跑的足跡,足跡先後出現又消失,配合著慘厲的風聲和朦朧偏紅的天色,無限詭異,空中有種魂體聚集的壓迫。小蛙飛身上馬,殞天星竄跳而起緊追其後,足跡凌亂而重重疊疊,像是一群無形的人奔過沙地,後方的踩過前方的足跡,而速度與風一致。
足跡無聲出現在前方,在馬前蹄踏到之前消失,小蛙緊挽韁繩盯視足印對殞天星下最高速的指令,殞天星張大鼻孔,肋骨快速起伏,發出劇烈的噴氣聲緊追不捨,飛天駒的特長至此發揮無遺,也唯有飛天駒能夠與風同速追趕這些鬼魅般的足跡。
腳印似乎覺得受到威脅,分散開來越跑越快,飛越暗色的沙丘,奔過平廣的沙漠,在晦暗不清的天色中似乎能無盡延伸。
殞天星墨蹄濺沙,迷濛的天色下,這單騎是沙丘上高速移動的一張無懼的剪影。
小蛙的眼睛亮起晶瑩的黃焰。
「駕!駕!快追!」殞天星的肌肉快速運動,汗水刷下沙塵,沿著毛髮沾在小蛙腿上。
風之足仍奔馳在她前方,在渾沌的天地之間。
漸漸的,風不再怒吼,停下來了,隱形的跑者們消失在浩浩大漠裡,腳印隨著空氣的停止流動而杳無形跡,小蛙猛然抬頭,星空睜著千萬隻無語的大眼,冷漠的凝視她,風之足完全消失了,遺下一人一馬在未知沉默的空間中。
小蛙鮮黃的眼睛四處張望,沙地上只有殞天星的足跡。
她策馬向前,不遠處出現了一整排的蹄印。
追著蹄印,小蛙忽然毛骨悚然的發現自己回到了驛站,眾人疑惑的看著她從另一個方向冒出來,表情木然。
「你們沒看到風的腳印?」她跳下馬,為似乎繞了一圈的怪象而恐懼。
逸禪和王新搖搖頭,老和尚和驛站老闆則意味深長的對看一眼。
「阿彌陀佛!信者得見。潘施主,清明的心能夠被腳印踏過而平復。世事皆如此,生於相信之人眼中,在身邊發生。」
「法師是說,我看到的只是我一廂情願認為的,不是事實?」小蛙牽過殞天星,搔搔頭。
「非也。若施主信之,則對施主即為事實,施主之所以信,端看施主為人,至於施主為人,則因內心而變化。」
「不,我不懂。」小蛙一向對禪理無竅可通。
「阿彌陀佛,時機未到,施主尚無慧根。」
※ ※ ※
風停了,驛站裡人人準備上路,一匹匹馬備在店前,沙漠的夜色湛涼如水,深藍天穹是一潭無垠的湖,繁星潛在湖裡浮沉。
「潘姑娘,你看天空,咱這回賺了錢,給妻買點這樣的首飾你看怎樣?」
「她應該很高興吧?」小蛙仰望繁星點點。
「王新,無(亡)心啊!紅塵未看破。」逸禪低語。
小蛙搖搖頭眨眨眼睛,爬上殞天星,馳向星光燦爛的地平線,她的眼睛是黑暗大地上的兩點灼炎。
王新駕著車,走上另一條路。
驛站老闆坐在晦明不定的燈下,拍著大肚腩。
「逸禪,為師在這裡與你分別了,你當自己走完修行的路。」老和尚忽然下了結論,乘上馬,追飛天駒的方向而去,留下一頭霧水的逸禪,不明白師父會何說走就走。
老闆謎樣的笑了笑。
星空下,小蛙策馬疾奔,蹄印盡處,遠遠的吹起了一陣風,沙地上綴著「風之足」。
<完>
完完全全的舊文~只是想說把這裡也拿來蒐集我的文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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