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羽·凌风 于 2014-10-19 20:59 编辑
六月十二日 阵雨 卡亚纳兹萨北市•北纬56°43′
接到邀请出行的电话和邮件是上个月夏中的事,酷暑炎炎之际收到前往北极冻原的动员计划,这真是比风扇空调冰块还要清凉解暑的东西。
加入卡亚纳兹极北探险协会以来,探险活动是参与了不少,敢说卡亚洲的所有戈壁和草原上都印上了我的足迹。可从不包括极地。唯一相关的,大概也只有北海苔原吧,虽然那次“探险”仅仅是一场夏天的越野远足。
从卡亚纳兹去往北极的行程皆由协会安排妥当了。这临时组成的新团队在卡亚洲最北端的港口城市萨北市碰面,准备开始前往极地的旅行。
即将前往未知之地,有老面孔相伴是一件幸事。还没抵达碰面的旅馆,远远就看见埃奎斯站在旅店门口的仿佛由冰铸造的展翅巨龙雕塑面前拍摄。这个充满好奇心、探索心和耐心的摄影师,和同样好奇求索的探险家走在一起,一个负责求知一个负责记录,真可谓是最好的搭档。
“哦诺曼,我的老朋友,很高兴这见识渺无人烟之景的旅途,能有你同行。”
哦对,还有那所谓“艺术家”的派头——埃奎斯装起这套来还挺有模有样。
另一名随行的退伍海军士兵托尼则是陌生面孔。据埃奎斯说是协会里极地探险经验最为丰富的老成员之一。有他坐镇,我们此行可能会轻松一些。
最令人意外的,是队伍里还有一名女性,而且还是这个探险项目的“委托人”,生态学家海文,据称是极地动物学研究领域的一把好手。看她那隐于眼镜下、一副知性的模样,也许在研究领域确实能混得不错,但显然不适合野外工作——说起做野外工作的女性研究员,我也只在过去的协会活动中认识过一位常年和迁飞的候鸟相伴、四海为家的生态学家。
协会常会自行组织探险活动,偶尔也不乏接收科研人员的请求给予后勤和人手帮助。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委托”的邀请函,只是没想到,这会是一张通往北极的船票。
队伍人不多,实际上我还是第一次在协会活动中看到如此少的参与者。这样的感慨,也只有过去做过毫无名气的小冒险者的人才能体会吧。
六月十二日是启程之日。萨北市作为卡亚纳兹通往自然洲最近的原人都市——大概也是整个苔原区唯一的都市,同时亦为国内除西北部沿海大城市之外,最主要的赴北极旅游集散中心。萨北的码头停泊着形形色色的客轮,在海波中起伏迎接着下一场旅行。我们将要乘坐的客轮驮鲸号也是其中之一。
“驮鲸号”,这名头大概是寓意轮船上那像小山一样的两对大烟囱吧——初闻这个名字我真以为这是艘捕鲸船,还纳闷了好一会儿捕鲸业不是老早就不复存在了吗。
振奋,欣喜,欢快,靠近极圈的天空所降下的奚落雨点也无法熄灭探险队的热情。和其他对行程充满希冀的旅行者一起,登船踏上前往极北之巅的旅途。
六月十七日 阴雾 冰洋雾海•北纬76°12′
驮鲸号从卡亚纳兹萨北市出发,沿自然洲西侧绕向北海冰洋冻土的边界,从启程到现在,已经过去有五天了。
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远洋航行,陪伴身边目所能及之处只有无边汪洋。偶尔靠近附近岛屿时,急切盼鱼跃出海面的鸥群会纷纷集结于船后乘尾风滑翔。拿一些小零食面包屑投喂这些不舍船舶离去栖地的海鸥成了我们在渺茫大洋上难得的娱乐。
于是今天也是如此。朝驮鲸号右侧放眼望去,时已上午仍不见消散的海雾中隐约露出一座海岛的影子。墨蓝色的轮廓勾勒出起伏的山包和一处临海的峭壁,无数黑影如烟幕在岩壁附近升腾,看来是个不错的海鸟栖息地——正是眼下那些已经追随船只好几天的海鸥的家园。
也是因为这些浓雾的关系,这几天来驮鲸号的航行速度很慢。按托尼的说法,我们现在是进入了冰洋极圈内一处常年累积雾气的海域,而那座远处的岛屿则被当地人唤作“雾岛”。这对于船只来说危险的海域却是鸟的乐园,每年数以万计的海鸥和其他海鸟流连于此,也堪称是此地一个观光景点了——如果不是因为地处远洋和极圈之内的话。
甚至听闻,这里的海域中还生活着体型庞大的海龙,那雾气就是巨龙的呼吸,庇护着这片远海和岛屿的生灵。
托尼是退役海军,过去就经常巡查这条外海航道,对这里的了解比我这个习惯了探索温暖又干燥的内陆草原的小小探险家不知清楚多少。可“雾海”这个名字我却不陌生,不如说,任何一个涉足探索自然这一领域的人,都对这个地名不陌生。这是从卡亚洲冲击极地的第一道关卡,对企图脚踏极地的探险家来说,看到它也就意味着漫长旅途正式迈出了第一步——相应的,从利奇洲启航的第一关是自然洲东部的环陆礁石群,而走陆地则要面临更难以逾越的峻岭天险。
也同时在这天,晚餐过后作为组织者的海文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架势学探险团队的行程会议学得有模有样。海文是极地生态学研究员,主修极地动物的越冬生态。而对于我们而言,此行的内容很简单,也事先了解妥当了——只需要沿过去的探险家走过的路,从西南角深入北极点,再原路折返回来就行了。
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海文的目标是研究动物的越冬——而极地的冬天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我们将要在北极点等到永夜来临。过去从没有探险家敢于在极夜的黑暗里穿越冰原,没有人知道那仿佛生命禁区的寂静里藏着什么危险和机遇。而我们此行,将背负那块墨水一样浸开在冰原上的黑幕回归。
六月二十一日 晴转阴 冻原冷河镇•北纬78°26′
最后一段航程路途很短,却走得很慢。度过雾海区域后,海面上开始出现了浮冰,随着轮船持续前进,浮冰也越来越多。驮鲸号外表看起来比那些跑南海的客轮要结实得多,但毕竟并非真正的北极破冰船,因此在这种地方自然航行得颇为小心谨慎。
一路上,客轮慢得令人几乎可以数清楚四周浮冰的块数。碎裂的冰片铺洒在海面,极地清澈的阳光下,冰镜缀亮一连串刺目的珠芒。湛蓝晴空下显得犹如蓝墨的海水游走于浮冰的缝隙,绘出纷杂的枝杈,宛若在这记载以来就从未有树木生长之地诞生了参天古木。
缓慢的航行不易惊扰流连浮冰的动物,那些在洁白冰面上奔跑在深邃海洋里游曳的生灵是比碧海青天更加吸引人目光的风景。轻盈小跑掠过视野的白狐,成群在冰盖上翻身又跃水的海兽,甚至,时不时一头鲸的剪影跃出融冰的远海,无一不引发在甲板观景的旅客不住的惊呼欢喜。
即使此行目的不是旅游,即使此后将有大量的时间可以逗留在极地,目睹此景,和那些旅行者一般愉快的心情仍同样沁透心脾。
天色是从下午开始骤变的。前一刻尚还清亮的晴空忽被一层浓幕笼罩,厚厚雪雾下天地白茫茫一片迷乱了双眼,也迷乱了客轮。
速度似乎再一次减缓,缓慢地几乎感觉不到客轮的行进。唯有船身偶尔的震动,碎冰轻轻擦拭钢铁之躯,低沉的金属鸣音被激起的水流声放大,唯有这些在一片空灵的天地间为人指明了轮船前进的方向。
北极冻原外海的海雾,和鸟岛所在的雾海之雾截然不同。来去匆匆,很快那舞动着梦幻般身姿的雪雾就被我们甩在了身后。来方客轮拖一条深青的轨迹划开龟裂的冰原,而前路,天色已晚阴云随雾气凝聚,远远已可以望见十天远洋旅行朝思暮想的景致——那是浅山的轮廓,缓缓从海天相连的界线涌出,分隔了多天来一直紧紧相拥的蔚洋和苍穹。
真正抵达目的地冷河镇的码头时,已是傍晚,夕阳映红海了。
冷河镇,这个挂名在自然洲南边管辖下的北若兰国镇子,号称是原人在这星球上最北端的聚居地。这座极北之城规模很小,甚至许多我在渐连群山里见过的小镇都比这要大上一圈。可即使如此,即使房屋不多定居者少,冷河镇依旧是北极原人最重要的聚居点。毕竟,这里是原人在极地寒风面前的第一座堡垒。
我们的落脚点是我们此行的向导的小屋——由协会策划的旅程着实轻松,寻找向导这探险中最重要的一环自然也早已准备妥当。向导是当地人——而且不需要多余的介绍,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当地人。
和我们这些黄皮肤棕头发、生活在温暖地带的金种人截然不同,向导身材壮硕高大,在暖和室内裸露的皮肤白似在晨曦里泛黄的薄雪,而那头不到暮年却完全灰白的短发——明显是属于久居冰原冻土的人种。
白人在我们出生成长的温带热带大陆上可不多见,但这白皙皮肤顶着一头少年白头发的人种,却是寒带尤其是冻原的主人。
薛林贝尔,正如同大多数传闻中的白人,他也有个复杂的姓氏。
和卡亚洲的土地上稳占江山的金人不同,即使是在白人生长的冰原,这些雪域游牧民族也是一个传说。
在这极寒之境有冻土之主保驾护航,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安排吗?
六月二十三日 阴 冻原冷河畔•北纬80°15′
一日逗留冷河镇的休整和准备之后,终于启程了,我们向往极点的旅行。
从前夜起萦绕于小镇头顶的乌云,经昨日昼夜浮沉,终还是没有降下一滴雨水或雪花。今晨抬头望天满眼尽是无边的银蓝,阴云已悄然退去了许多。真是个适合出发的好日子。整理行李离开房屋时,连常年居住于此的向导也不禁连声赞叹。
雪地车沿淌过小镇的冷河,溯流追寻沉浸在遥远蓝天云雾下的群山——那冷河发源的冰峦,也是通向极点的必经之路。
河如其名,看不到如海面般占据了水面的冰山,只有静静冰渣飘浮其上流淌,像极了一条冷冰凝成的河流泛着细碎磷光。在如此低温的冰天雪地里,冷河也不曾结上一层冰盖。薛林望向河流的眼神总带着一副虔诚的敬意,就算问他,大概也只会称这是冷河之神的力量,佑冷河镇成长为这冻土上难得适宜人居之地吧。
结实沉重的雪地科研车行进在冻原上,地面少浮雪,履带碾碎冰凌,咔咔作响连身处车内也能听得清楚。
“多么美好的景色啊,看那边的旭日,披晨曦光辉上路的感觉真是虚幻呢。”埃奎斯坐在窗边,扭头望着身后东南方渐渐升起的朝阳感慨。这时候极地的太阳涌出地平线的时间很早,但过不了多少天,黑夜就将越来越漫长,直到统治天空——即使冷河镇每年也会有近一个月的极夜。
坐在前排的托尼闻此言立即回头叫板:“谁要和你个大爷们儿一起‘上路’了,真是个乌鸦嘴。”引得车内一阵笑声。
雪地车内部比活跃草原荒漠的吉普车还要宽敞,乘坐五人也还有足够的空间留给大家开开玩笑。酷似山地越野的车身之后拖着房车般的货箱,即使身处车内也能看到被冰渣染成一圈霜色的履带一角。这荒芜的一路上可不会有旅店甚至超市这种愉快的文明产物,货箱里的行李和能源就是我们这趟极点之行唯一的倚靠。
雪地车是属于协会的资产,常年“寄放”在作为协会极地游合作向导的薛林家中,久而久之自然成为了薛林在旅游旺季发家致富的工具。车身看起来已显老旧,车型也不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可动力仍足陈设依洁,显然是经常使用保养的成果——虽称作“北地”,协会在极地的探险活动肯定不会有那么丰富。
一路上走走停停,海文时不时提起搜集样本的请求伴随了一天的行程。薛林说的不错,从冷河镇前往极点的路途不算遥远,可我们依然需要早些出发才不至于错过极点那年仅几日的昼夜交替。
每一次绕远去海文指示的地方采集标本,薛林都以GPS修正前进的路程。在这茫茫白雪的大地,没有路标,GPS就是我们的方向。说到这,我记得这在野兽统治下的北极上空只有三台卫星吧,祖国的一个,北若兰所属的克盟一个,还有一个是老朝凤国仍健在时发射上去的,天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继续使用。对此薛林只是致以一笑,表示反正只是等极夜,要那么精确做什么。
再新鲜的风景,总是停下观赏也令人不忍厌倦——更何况这冰雪领域的风光各处都相差无几。没有生物学知识加持的托尼很快就厌烦了海文隔三岔五惊起的激情,然也只是耸耸肩作为发泄。毕竟她是boss,只要不危害到队伍的安全,什么都得听这位委托人的呢。
六月二十五日 晴 冻原冰湖畔•北纬82°35′
冷河之水潺潺流淌,只有在极夜最深的黑暗里才会冰结。和这不冻之河相连缀的湖泊也是一样。
不管身处何方,水域都是养育生灵的乐土。就连极地也不例外。
湖畔冰面接触水镜腾起几缕白雾,裸露的地表上,这高纬的冰原上难能一见的大片蒿草静静洋溢着生机。那摇曳的草铺就的地毯,在只剩灰白的背景里比反射满目碎光的冰湖水面还要耀眼。
大群候鸟围聚在湖对岸的浅滩,叽叽喳喳已到了向往南方远离这夏季沃土的时候。偶尔一只体型比海鸟大不了多少的白狐趟过水面,激起一连串惊恐的尖啸。掠食者的流窜、猎物的混乱,像极了草原湖泊的秋天。
湖泊的清晨很美,太阳突破浅雾洒下的光辉映在湖面上,顿时将整座冰湖融成了一团金色的明镜。而携一卷残云闭幕的夕落,则是另一番的壮景。
对我们探险者、摄影师而言这片难得的乐园,更是身为生物学研究者的海文眼中的天堂。有她这位看到生机勃勃的极地环境就两眼放光的极地生态学家,从纬度不断攀升可河畔植被却渐行丰富开始,我们的行程便慢了下来。
每天只有上午赶路,剩下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等候海文搜集标本,以及帮助她搜集标本上。韧草、冷茅、白苔,尽管不知道帮忙“打包”了多少植物的枝条和根系,不知道听海文碎碎念了多少遍每种植物的名字,看到一掌狐狸或者熊的脚印都能让她兴奋一整天——可我还是记不住那些看起来一模一样匍匐生长的地衣一般的小草有什么特别,如果换做森林里的果树,也许我还能叫出名字吧。
冷河的起源近在眼前,冰野的崇山紧邻河畔,积雪和冰雾模糊了山峰和天穹的界限。屹立于眼前的峻岭几乎完全占据了视野。等海文“欣赏”完这湖水,那就是我们接下来将要攀登的高峰了。
六月二十六日 阴 冻原冰湖畔•北纬83°57′
今天托尼下湖里洗了个澡——正是前两天发现的那口庞大内陆湖。好家伙,接近零下三十度啊。就算是冬泳,我也只尝试过在盖尔草原的河川里面扑腾了几下——那地方有记录以来气温最低只到过零下十多度。
按照海文的安排,和前两天一样,今天我们也未一直赶路,下午是各自分散工作的时间。有我和薛林帮忙海文搜集沿湖畔一路的植物样本,托尼和埃奎斯便结伴扛着摄像机兴冲冲跑去湖附近的冰面了。海文一再提醒水面难得结冰的冷河里可能生活着危险的水兽,说不定还是雪龙或者什么水生猛兽的家园呢,薛林也对此不断附和——可雪龙这种神秘奇妙的动物实在是太罕见了,显然那两人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那健壮的海兵脱下了累赘的外套,在穿透晴朗天空的阳光中,一身健壮的肌肉似将撑裂衣衫。他强壮得如同一头雪原的巨熊,抡起手臂埋头就向那冰镜扑了下去。闻一声水溅的脆响,冰盖般的湖面碎开只剩一圈圈波纹向远处散去。”埃奎斯是这样描述托尼一猛子扎进冰湖里的场景的,同时辅以他兴奋拍下的张张动感十足的杰作——全然不顾一旁海文惊讶得都快瞪得比眼镜框还大的双眼。
托尼回到车上时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尽管他换上干衣服披着毛毯仍浑身不住寒颤——当然,他自己称那是激动的颤抖。面临海文的关怀攻势,他一再表示自己当兵那会儿曾经严冬时节在雾海在水里泡过两天——虽然那一定不是自愿——依然生龙活虎的,这里的冰湖里到处都是浮冰,湖水也远没有想象的深。
“北极的海子呐,怎能不好好体验一下?”这是他反驳海文的原话,气得海文在寒气里有些泛白的小脸青一阵紫一阵的。
薛林看起来脸色也很不好——简直一副这湖里真的有大型猛兽生活一样。过去曾接触过一些生活在温带山区和原野的林人部落,那些林人在科技发达的如今仍保留着敬拜自然神的习俗。也许对于这些习惯了在恶劣的冰原上游牧,命运紧紧跟随天气和地势而变化的白人,自然界的神明也是即便得到了科技也不会死去的吧。
好在有我和埃奎斯急忙劝架,大家在这冰天雪地里也失了争执的力气,愤懑和尴尬的火星没能挺过寒风燃烧起来。身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野,我们一车人就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在这种时候还是别节外生枝为好。
六月二十八日 晴 冻原环峰•北纬85°23′
狼之瞳,镇百兽;狼之足,行千里;狼之音,驭万方。正如卡亚洲的狼被土人视作山神膜拜一样,冰原的狼也有属于自己的神话。
冰原狼、白狼、银雪狼、极地狼,那毛色纯白如雪的动物有着众多名字,一如它们在银白冰原上瞬息跃过的身姿,悄无声息神秘莫测。
传说狼之眼的魄力,只需一瞬的凝视就足以令人心血为之凝固。狼的利齿反射日月的冷光,不管竞争者还是猎物都在他们面前战栗。
之所以突然提及狼,那是因为,在今天下午,我们遭遇了一群狼。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今晨开始我们离开了绿色的冰湖水畔,追寻向导的指引继续探索这银白的世界。湖泊紧邻群山,雪地车在一马平川的冰原上飞驰,避过陡峭山壁,很快一个平缓的山谷就展现在眼前——要想从冷河市沿冰湖突破环绕北极的群山,这里是最近也最快捷的路线了。
而正是在这条翻山捷径的入口,我们遭遇了那群冰原狼。
银白的毛皮完全隐入同样洁雪的大地,只有在腾身跃过暗灰的裸岩时才能清晰瞥见它们稍纵即逝的身影。足有十二头,这样规模的狼群对独自生活的雪原熊也是不小的威胁。
每一次狼身跃动都扬起一阵雪雾,每一次狼瞳回眸都裹着狂野不羁的寒意。薛林特地降低了雪地车前进的速度,是因为山谷地形不如平原无法保持车速,还是想让我们有更多时间观赏这些美丽的动物呢,不得而知。
于是,我们就这样和那雪域的野性魂魄并肩而行,直到一只狼停下脚步,抬高头朝着我们的方向。显然是只头狼,金黄的目光凛凛,脖子上厚实的狼鬃迎急掠山谷的劲风绽放,高举如旗帜的尾显露它的身份无疑。见首领停下,群狼立即效仿,顿时齐刷刷十二对冷光降临在我们肩上。
寒冷,比身处雪原之中任冰结的风吹打时还要寒冷,却令人血液沸腾。那样的感觉难以描述。
“这座山谷是冰狼的领地。前年我来这里时也遇到了他们,那时还只有八只,却硬生生撕碎了一头白熊。如果徒步那是个大麻烦啊,不过现在我们有车不用怕。”
寂静的雪地车内响起向导的声音,一只手指向附近的一座几乎刺穿了天幕的高山。“看到那个了吗?那是我们雪林族的圣山。这群狼被称为圣山脚下的守门者。那山上据说有莫尼哦。啊,莫尼就是圣主,雪龙的意思。雪龙冬天脾气都不好,但愿他让我们平安通过吧。”
“这种传说还真是到处都有啊。巡北海那道的谁都说雾海有龙,可根本没人见过。”托尼双手枕着头爽声大笑着望向那山峰,又回头瞥了一眼已没有再继续跟随的狼群。
随即车速加快,伫立的狼群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悠扬的嗥声响起,像是赐予入侵圣地者的宽饶。
六月二十九日 晴 冻原环峰•北纬86°41′
站在北极环峰的垭口,山峰呼啸裹着慑人的寒意。抵达最高点时已时近黄昏,埃奎斯执意要在这凡人难以驻足的山谷拍摄日渐南沉的太阳。
这里已经离开了冰狼群的领地,薛林未反对埃奎斯的要求,停下了雪地车。结实庞大比城郊疾驰的卡车还要壮上一圈的雪地车静静停在风口,为我们遮挡凛冽朔风。
面向日晖落下的西南方,过去几天我们跋涉的来路正在落日余晖里闪烁金光,山脚下的冰湖更是已然完全犹如碎钻般熠熠生辉。看起来高入云天的山峰,却在离冰湖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平缓的山谷,对雪地车而言,翻越并不困难。
而寒风阵阵袭来的身后,在雪地车遮掩了视线的远方,山谷的道路甚至比来路还要平缓。举目眺望,遥远的群峰延伸开的山峦环绕呈一个弧线,包围了眼前的大块空地,极点所在之地竟是一片精致的高原。
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近到夜深人静之时我们已能清楚听到那神秘的极点召唤游子的低鸣。再往前进已再没有山脉或暗河的阻拦,一望无垠的冰原终向探险者们敞开了心怀。
以雪地车前行的速度,也许明天就能目睹那冒险者圣地的英姿了吧?
七月一日 阴转晴 冻原北极点•北纬90°
尽管我们不着急赶时间,但最后两天我们仍是卯足了马力随GPS那诱人的点迹一路冲刺。终于,于昨晚抵达了这里。
北极点,世界的至北,无人生存的禁区。没有任何人迹,没有位置的指示牌和象征征服的旗帜,没有观测站也没有修筑的地标,空旷的冰原上一无所有。只剩GPS上那单调的位点数字,能告诉我们这和周围土地别无二致的地方,正是那无数探险者向往与追求的所在。
寒冷,即使身着厚重的避寒服仍能感受到浸透心扉的凉意。举目之下唯有一片寂静的白色荒原,望不见植物也看不清荒野里是否有生灵活动。小山般的巨石和冰山点缀,在贴紧地平线绕行的阳光下,拖长的影子分割了平坦的高原。
时不时,群立的山岳挡住了地平线上游走的太阳,天际间光明骤减,那一瞬仅余天片群山之后的一缕霞光万丈。
今天是至秋节——身在了无人烟的冰原荒野,原人社会的庆典并不重要——但今天这个节日仍是非比寻常。
至秋,秋至,秋季的起始。今天是太阳的光芒直射赤道的日子,自此盛夏的炎热将离北半球远去,气温逐渐滑落坠向隆冬。而对于一年只有夏冬两季的极地,至秋节带来的不是秋季,而是冬天。
还有一点一点推移,终将吞噬整个北极圈的永夜。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暗夜降临吞噬胆大妄为侵入这圣地的所有生命。想想还真是令人不由自主打个冷颤呢。
七月五日 晴 冻原北极点•北纬90°
从七月二日开始,太阳就不再升高到地平面之上了。夜晚逐渐压缩了白昼的时光,天地之间只有一道橙黄的环带,围绕着地平线分割失去色彩只剩一片漆黑的远山和夜空。偶尔,当地平线之下的太阳恍惚被群山遮掩,世界顿时陷入一片虚无的寂夜。
从刚抵达极点开始,埃奎斯就不分昼夜不辞辛劳架着他的摄像机拍摄了整整一周——尽管在这北极点,在这正从极昼转为极夜的北极点,区分白天和黑夜根本没有意义。举目看不到什么植物,自然也没有动物的踪影,海文的工作重心从采集生物样本转为了采集冰样。雪地科研车的货箱里有的是保持这些样本在整趟旅途之后安然无恙的设备。
半天暗夜半天霞光的世界成了探险者的游乐场。几天下来薛林、托尼和我就几乎探索遍了极点周围几百平米的地界。除了凌冰、除了那些几万年前、几十万年前可能就已存在的冰面,还有在厚厚冰盖之下潺潺流动的溪鸣——即使是北极点附近,也是存在不曾冻结的冰下暗河的。
除了我们几个活物,连个雪原鼠的影子都没看到,自然更没有那些嗜食鼠类的大家伙了。对此埃奎斯还有些失落,一路上他只在冰湖拍到了不少候鸟和几个狐影,以及山谷里稍纵即逝对焦困难的狼群。
“你得了,你想拍龙,我还不敢带你去拍呢。”薛林一掌锤在埃奎斯肩上,把他的不满硬生生砸了回去。说起来埃奎斯刚到薛林家就对墙上那幅圣山雪龙的挂毯爱不释手,这家伙是个龙控吧?
探索、帮忙科研采集标本、给埃奎斯做模特,托尼甚至空虚到在冰面上画出一个圆圈想和大家来玩玩摔跤。在北极点玩摔跤,这大概是古今天下第一人了?也亏他能想得出来呢。但,看他那一身即使在厚厚御寒服下也清晰可见、比胖子的赘肉还要膨胀的肌肉,谁愿意和他玩摔跤!薛林勉强和这位前军人比试了两场,习惯了在恶劣极地奔波的白种人天生具有比金种人更健壮的体魄,这里也只有他能和托尼战个痛快了吧?
这是在北极点逗留的第五天。
也正是五天前,太阳的直射点跨过了赤道,自然的时钟准点得令人振奋。
终于,到了今天,远天的环线已悄然失去了踪迹,天地之间只剩一层薄薄的光雾笼罩。白昼不再,永夜降临。
现在,是时候去追赶太阳了。
七月七日 无雪,晴或阴 冻原高地•北纬88°14′
有薛林的经验和来时的探查,归程不必担心暗河和冰隙——即使阳光不再,四周只剩越来越沉重的夜景。
可速度比来时缓慢了许多,毕竟接近北极点时我们几乎日夜兼程想要赶上历史性的至秋节。回程路上,红外摄像不曾停歇,时不时驻足扫视车后的漆黑旷野。每一次世界在发动机、在履带压碎冰渣的脆响中寂静,身后那犹如巨兽张开准备好吞噬猎物的咽喉里,总会传出一些细碎的响动。
除了那群冰狼和冰湖边的鸥鹭,来时一路,我们都没有在行路四周看到什么野生动物。可此刻归去,车辆周围看不见的黑暗里,却仿佛隐藏了无数吵闹的生灵。车行缓慢,它们便一路追随,越来越近。
知道要探索永夜,埃奎斯自然没有忘记带来他的夜视镜头。可每每朝向那杂音发出的地方,能拍下的却只有一地依然冷清的冰原冻土。海文的设备里那台红外摄像机也没能捕获到更多的东西,只有偶尔一丝亮白在遥远的视野里一闪而过,不知是被疾风卷起的碎冰,还是动物的身影。
本以为在这等四周举目只有车灯的黑夜里,再听到不知何处响起的脚步声和野兽的低鸣,海文会吓得像个看鬼片的小姑娘——可谁知她现在反而正是兴致最高的人。
永远的白天,到永远的夜晚,紧邻北极点的地方一年只能目睹到一次为时几天的昼夜交替。无论是白昼逐渐吞噬夜幕,还是黑夜缓慢夺回苍穹,那光与影的交界线在生灵心中都如同神明一般令它们敬畏。因此这时它们将迈步追寻那条交界线,如朝圣者般的我们正在追逐群山之下的阳光。
而这正是海文想要研究的课题吧。知道这时她才告诉我们等待永夜降临的意义。薛林点着头表示自己的部落里也有关于动物在极昼结束时躁动的传闻,而托尼则是大咧咧晃着手中早已准备就绪的步枪——那种步枪据称可以一枪轰爆狼的脑袋。
前进的道路已几乎快被夜晚统治,每天只有很少的时间能看见阳光。昼夜依然无义,不再被文明世界的二十四小时制统治,需休息时便停下安营扎寨。
驾车和扎营时,难得看到薛林一副北地汉子认真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欣慰和愉快。大概,过去当他的部落游离在原人的城市之外,也是这样和阳光共进退地生存着的吧?
七月八日 未知 冻原高地•北纬87°53′
变故,从未想过会遭遇的变故,陡然降临。
这天天气不错--上天丝毫不给我们一点面临危机的心理准备。轮到休息时,车上的钟表指向十点。地平线唯余漆黑连天盖地,普天之下已经只剩车灯的光明了。
营地早已搭建完毕。说是营地,其实充其量也只是三个防寒帐篷,紧靠雪地车,被巨大的一块御寒布裹在一起。一直坐在车上无法获得最好的睡眠,夜里休息时安营扎帐自然更好。
北极深夜的劲风里生不了火,薛林按照白人部落过冬的方式,放鸣两枪,用火药和燃油在地上围绕车辆和帐篷画了一个圆--不只是个圆,黑色的火药撒下,盖上一层燃油紧紧凝固于地面,在圆内他借着提灯的光添加了好些曲折线条,和卡亚纳兹的国语完全不同的、属于他们白人部落的字符镌刻在折线上。
画完这个图案他整整用去了一桶燃油。竟是一个将我们包容其中的庞大魔法阵。
在城市里已经很少还有人在研究这东西了,我也只曾在土人的部落里见过,他们把魔法阵画在猎人和战士身上,并期盼这些符咒能帮助勇士们获得神力辅助,安然自丛林里回归。千万年来都保持着恒古生活方式的白人,显然也没有埋没这些祖先的技术。
只要有动物从外界踏入这法阵之内,必激起踏足之处铺撒的火药燃油不惜余力的爆鸣燃烧--这点每一次画完魔法阵薛林都会小心地试验,而第一晚夜息时一只试图接近的狐狸甚至被突然升腾的火焰烧焦了半条腿,要不是受惊之狐猛爆出骇人的速度逃离,它早已成为我们此行的收藏品了。
即使如此我们依旧按照协会野外探险的习惯,轮流守夜。天寒地冻之域,夜里外出守夜几乎和正面遭遇孤熊一样不安全,因此我们也只需在帐篷里全心留意外界的动静。偶尔钻出,眼前在夜幕中泛灰的世界扬起雪尘扑打在身上,应急提灯的光束之外全然沉寂在无言的墨色里。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仿佛这世界本身就不再存在,仿佛眼前的所有都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而当时间流淌,于漆黑的早晨我们起身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另一种不真实硬生生切进了我们的视线。
昨晚一夜安眠,未曾响起任何警报的声音,落雪和风啸也没有破坏燃油法阵的力量。可当我们收拾帐篷整理覆盖了浅浅一层新雪的车身时,那恐惧的不真实却忽现眼前。
雪地车的前方,那如卡车般壮硕结实的车头,那放置了引擎的位置,三道清晰的爪印狠狠刻在了那里。
“莫尼!为什么会是莫尼!”薛林看到爪印的一瞬间就疯狂了,不停喃喃念着圣主的名讳,高大的身躯跪倒在地。面如灰石,即使只有灯光作伴也能清楚看到所有人脸上的凝重。
冻原尤其是冻原那不为人知的的角落有这种雪神一般的生灵存在这不奇怪,是我们一路嘈杂的引擎声惊动了它吗,还是它一路寻着太阳的踪迹跟随我们至此?山脚下那片冰湖难道真是它的游乐场?经过雪峰时那轻蔑触了神怒?
可它是怎么悄然通过薛林画下的防御,是怎么悄无声息刻下了一道爪痕,是怎么在地面上没有留下痕迹?
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它的利爪撕碎了引擎盖,几乎把这车辆的心脏切成了三块。
立即联络冻原护卫队求救,可极夜已莅临这块土地,谁也说不准救助队的飞机将何时到达。同样也没有人愿意继续逗留在这被一头雪龙光顾过的雪地车旁。第一次是对队伍里个头最大的家伙的试探,谁知道它第二次还想做些什么。
“从这里走五百千米,西南那边有个观测站。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留人,但至少可以避避。货箱里有两架雪橇和摩托,带上必要的东西快走吧。”
没有人反对薛林和托尼的指示,立即打包好食物和取暖的燃料平分放上雪橇。五人分两组,俩人乘摩托,把海文安置在雪橇上,便循GPS的指示向观测站飞驰而去。
这里不是雪龙的领地,雪龙对入侵者毫不留情,否则我们来时就该遭受攻击了。
海文说得对,极昼到极夜的交汇,将刺激一些动物在光与暗的分界线表现出非同往常的活力。但她有一点没有全告诉我们,或者甚至连她也没有研究到:这种活力不是迁移行动那样无害的执着追寻最后一缕光明的位移,而是狩猎本能和攻击性的挑衅。
七月十日 未知 冻原高地•北纬85°51′
无言。无眠。黑暗的压力垂在头顶,无人敢确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雪龙的活动范围,也无人要求停下拍摄。
因此一路飞驰,顺位点的指引前进,只偶尔在薛林发觉前路不安全时才停下勘察。即使对这位出生成长在冰原的白人而言这也不是常走的路,四周除不知何处总响起的脚步声和遥远地界的狼嗥,还有时不时突然淌起在近旁的水声。
有暗河在附近。即使明知身后那可能存在的猛兽在追赶,但在这触手可及的危险面前谁也不敢贸然。
可终还是没能抵挡。
雪地摩托吵闹声掩盖了其下薄冰碎裂的脆鸣,当肉眼已能看到冰面上突然崩裂的缝隙时,已经为时太晚了。
两辆摩托排成一列前进,我所乘坐的那辆处在后方,因此前面那堆满了行李的雪橇突然压碎了迸裂的脆冰,溅起水花向猛展开在脚下的暗河崩塌下去时,我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世界陷入彻底的混乱。薄冰再无法承受两辆摩托和雪橇的重量,随着令人心寒的巨响,除了拖在我身后的那架雪橇,所有的一切都栽进了刺骨的寒意。
一片浑沌,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在冰河里挣扎,是怎么顺着雪橇的绳索重新攀上冰面的。薛林坐在摩托的驾驶位,他执意要在水里帮我们把这沉重的机械拖上冰面后,才休息。可雪地摩托完全沉下了河水,此时已经无法再启动了。
托尼他们被裂隙分隔在了对岸,冰河还在扩大,不敢再继续待在河边,加上在河里泡了一身水,薛林急需火,只能后退去寻找避风地。
“在观测站会和吧!保重!”对岸的应急提灯如探照灯挥舞,还有雪地摩托启动的声音,向我们示意他们一切安好。一片漆黑里车灯甚至都照不亮他们的身影。同以提灯的光束回应,算是慰藉了。
借着眼前的火光写下这些,还是好冷。
为什么我们要遇到这种事……
七月十二日 晴 冻原高地•北纬84°11′
极光。
如梦的轻盈,绿色彩丝翩然起舞,变幻万千,摄人心魄。
原野尽一片沉醉的静谧,仿佛飞扬头顶的只是一卷无声录影。唯莹绿映明的冰地和人瞳几分不自然的真实。
曾只在照片和影像里觅得一眼的极光,没想到,竟然在第一次踏上极冰时就遇上了。更没想到,竟会在如此的境遇里欣赏到。
终于明白为什么极地的生灵会把极光当做神明崇敬,会认为那是联系人间和天堂的纽带。那纷繁的彩丝,在漆黑的天空腾起一道道指向繁星的道路。如果有神明存在的话,也就是如此形象吧?
那个强壮的北地汉子没能成功战胜暗河的寒冷,失温越来越严重,消耗了大半燃油也无法挽回的寒冷。终于还是昨晚,在失温的休克中去了。
我不知道白人对丧葬有什么特殊的习俗,只能捧冰雪盖了个小墓。详细的位点记在GPS上了,回去该交给协会,也许以后有机会回来看看吧,也许……手即使到今天还在颤抖,几乎写不出字。
还是没有找到托尼和埃奎斯,只能祈祷他们平安无事。观测站不远了,该是能在那里会合吧。
够了。真是受够了……
七月十三日 雪 冻原环峰•北纬83°32′
错了,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
追寻GPS的指引终于到了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坏了吗?该死,早该想到那东西在寒冷和冰水里可能失灵了。可是就算如此又能怎样。除了GPS我们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东西了。
目所能及的依然是一片无光的山谷,在愈来愈暴躁的风雪面前呼啸。提灯的光芒所及,看不到人迹,看不到说好的观测站。
没有,该死,错过了。该死,会死。
什么都没有。
没有摩托车,一路走过来海文已经到极限了。
身后狼群的脚步声还在接近。朝向暗处开一枪后暂时没有动静了。该死的狼,进山不久就开始,一直跟着。
可是除了找个山洞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外,还能做什么?
该死,该死,为什么……
七月十四日 暴风雪 冻原环峰•北纬83°32′
暴风雪已经到来。洞外狼群的叫声混在狂风的咆哮里,像一块黑色的浓墨堵在那里。
竟然还不离开,即使风暴已经近前还不离开。
该死,混账,你们赢了。
应急提灯的电快要用完了,时常无法开启,眼前只剩一片孤独的夜色。
可是也不能总是用火,燃料也只剩一点了,打火机都留下了。洞穴里保温比身在外界好多了,能省还是省吧。GPS的求救信号也发了,只要能撑过这场暴风雪就行了。
我们留下的食物还够支撑三天吧,如果一个人吃,如果节约一点,一周应该还可以。
能行的,海文至少你能行的。现在还暖和,继续睡吧,只是等你醒来大概已经看不到我了。
那些该死的狼已经到很近的地方了。子弹还剩十多发,能行的。
大概,就这样吧。海文,相信救助队不会来得太晚,祝你好运。
(在协会收藏馆里那本沾满了血迹的笔记本下,标签上写着一句话:
这是3024年夏末秋初前往北极点的探险队留下的资料。
同年秋,救助队发现委托人海文和协会成员诺曼遭狼群袭击后的尸体;
次年春,依据诺曼留下的GPS位点发现协会成员薛林贝尔的尸体,以及找到并回收被雪龙破坏的雪地车;
该年夏,在距暗河事故二十千米的地方,发现地面上有搏斗的痕迹,以及一辆显然同样是被雪龙破坏的雪地摩托和部分行李,周围还有熊和狼的足迹,至今仍未找到协会成员托尼和埃奎斯的尸体。)
【The End】
到最后主角童鞋几乎都崩溃了,所以写得很混不是因为我很混哦⊙ω⊙//(哎?
自雪龙袭击开始境况急转直下,真是辛苦的一行人呢_(:з」∠)_(少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忍说海文童鞋你是故意的吧?你明知道野兽也要跟着你们一起跑你还这样玩→_→(?
哦对了海文是Haven的谐音(咦?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灵感嘛_(:з」∠)_
如果说冬天是死亡,是向往春季新生的轮回之途;
那么,秋天就是被绑在时间车轮上一路向冬的前行——明知目的地是死亡,也无从逃避的绝望吧?(???
感谢观看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