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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大夫長,這個優先!」

黃河熙京的華鵲堂裡,不停的有人被送進來,傷患的慘叫聲淹沒了醫者們傳遞訊息的口信,七八隻魚虎忙進忙出,每個都焦頭爛額的,恨不得化型能多出幾雙手來。

魚虎,是一種兩棲的奇幻生物,身形像是老虎,背上長著短小的羽翼,肺部能由水中吸氧,足趾間有寬大的蹼,謠傳是和窮奇同宗的生物。但和惡獸窮奇不同,魚虎族天生有著行醫助人的本事和興趣,牠們的毛分泌的油脂可以消炎、牠們的耳朵可以聽見血流的聲音、牠們的爪子像手術刀般乾淨、牠們的口水可以殺菌。一個魚虎經過修練之後,能靠聽力檢查其他生物的體內,比X光還要清楚,這樣的耳朵被稱為杏林耳,據說不靠外力和解剖就能如此清晰的檢查活體生物的器官,唯有雌越龍的下顎可以和杏林耳匹敵。

華鵲堂是黃河熙京的最高醫療中心,獨立於六部之外,直屬於黃河主,華鵲堂的最高領導人大夫長,官從正三品,明文規定必須是擁有杏林耳的魚虎。

如今,大夫長魚虎小銀,正轉動著他的那雙杏林耳,沿著口吐鮮血的傷患頸部往下聽到下腹,然後對著身後待命的黑色魚虎常闇吩咐道:「氣管破裂,輕微嗆傷,腰部以下沒有化型,送白鶿間。」常闇領命,指揮其他的華鵲堂實習生們把傷患送走,並投入另外一床的止血工作。

他稍稍撇頭,看了一眼小銀,平常開朗和善的長官,現在表情猙獰,虎眼圓睜,鼻樑皺起,虎鬚輕輕顫動,看上去正在壓抑怒火,常闇正想說甚麼,卻見小銀依舊穩定的把手下的大裂口縫線剪斷,輕輕放下剪刀,然後猛的扯下綠色衣袍,揉成一團摔在地上,奪門而出,他振翅的風壓撥動清水,撥亂了一整盤的棉花球。

※                 ※           ※

在兵部的操演場邊,怒氣沖沖的魚虎飛上了圍繞著操演場的六米高牆,在他準備爬上去之前,有幾名化做人形的晨波試圖阻止他,但小銀怒喝一聲,伸出本來用作外科手術的爪子威嚇他們,晨波們不知道他是誰,正準備以武力捉拿他,卻看到小銀前腳臂上繫著的臂章垂著紅流蘇,還繡了一個鵲字,遲疑了。

「三品的紅流蘇……華鵲堂?」一個晨波反應過來,但此時小銀已經脫離他們的包圍,飛上牆頭。

在他憤怒的虎眼中,看到操演場中,有一個細小的青色身影,身穿短衫,無配戴任何護具,右手握者訓練劍,左手插在口袋裡,兩隻赤腳沾著操演場上的沙土,身邊躺了好幾個人,有人正把倒地的人從操演場邊運出去,而場中有超過五十個人,拿著各式兵器將他團團圍住,準備一齊撲上。

在那些人行動之前,小銀深吸一口氣,將兩隻手掌圈成圓形圍住嘴,對著場中使出虎咆嘯:「陳侍郎!

「鬧夠了沒有!」

虎嘯聲迴盪著整個操演場,霎時間所有人都停下來,被圍住的青衫矮子放下訓練劍,轉身面對聲音的來源,舉起左手揮了揮:「哦!小銀大夫,怎麼了啊?」聲音聽起來是個女孩子。

「你別再增加我的工作了!」小銀大吼:「一直把人打傷,華鵲堂的急診室已經不夠空間了!傷患都躺在走廊上!我和金妹快忙死了!耳朵都要抽筋了啊!你別再打了!」
「這可不成啊!」女孩──武部侍郎陳小蛙回應道:「正在考試呢!我不能停手,你就辛苦點,我會跟豆子說幫你加薪的!」
「到底在搞甚麼!考──」小銀話還沒說完,小蛙已經轉過身去又對著周圍人大喊:「別停!別分心!都上來!全部一起上!早早考完哦!」說著被人群淹沒。

小銀正想再說點甚麼,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是穿著盔甲的熙京守曦大將軍──泥鰍精邱義行將軍,邱將軍摸摸臉上的鬍鬚,對小銀一笑:「大夫長,辛苦啦。」

「邱將軍,這是怎麼一回事?」小銀問。
邱將軍摸摸下顎:「唔,在考武科舉哦,今年曉訓佐有缺,從凌河裡面招考,陳侍郎就是主考官,看到了嗎?她脖子上戴著四品的白纓,誰能憑本事從她那裡搶到那顆白纓,就是曉訓佐囉!」
小銀氣急敗壞:「考武科舉不是吏部的事情嗎?我聽說以前都是倆倆分組打晉級賽吧?這種亂來的考法,吏部會同意嗎?」
邱將軍得意的笑,毫不掩飾這就是他想出來的:「吏部當然同意了!開甚麼玩笑,晉級賽那得打多久?這種考法搞一次就行了!省事多了!」

「那也叫她注意點啊!下手沒個分寸,你知道剛剛有魚被打到魚膘破裂、還有烏龜被打斷脊椎嗎!脊椎啊!隔著殼打斷了!要不是金妹處理的好,會殘廢啊!」小銀對著比自己官階高的邱義行大吼。

「只能算他運氣比較不好,或者自己能力不足啦,」邱義行似乎不在乎小銀以下犯上的行為,悠悠的說:「她不能放水,她得往死裡打才行,是聖上讓她這麼做的,

「失去謝將軍之後,長江隨時可能來犯,我們的武科舉不能再只是做形式的了,如果沒有讓兵部的人都做好每場戰鬥都是實戰的覺悟,長江來犯的時候,難到要像上次那樣,失去那麼多生命死去那麼多百姓才能阻止嗎?」
「但是──」
「我知道你想說甚麼,大夫長,」邱義行拍拍小銀:「對他們也是一樣的,如果能成為曉訓佐,今年的過年可就是榮歸故里了,絕對是團圓的好話題。」說著便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小銀還聽見邱將軍得意的自語道:「陳侍郎這時回來可真是太好了呢,幫大忙了。」他再望向操演場,那個孩子依舊操著劍大吼著:「再來!再來再來!通通不想升官好過年了嗎?能打的都再來啊!」放眼望去,剛剛那批人,已經又有一半倒在地上了,正在被源源不絕的運往華鵲堂。

「升官過年……當我就不想回家過年嗎!竟在年前給我添工作!」小銀生氣的對著混濁的天空吼了一聲,忿忿離去。

※                 ※           ※

回到華鵲堂,不用說,傷患又已經堆得滿滿的了。

這一個被打斷肋骨,那一個被刺穿鰓,上一個被踢碎手腕,下一個是腦震盪,小銀對小蛙將人打傷的情況,已經從驚訝她的力道到佩服她的體力到厭惡她的兇殘到祈求她能住手了,另一隻有杏林耳的魚虎金妹已經累得不行,整天整天的專注在聽取他人的身體,她感到渾身無力,其他還未練出杏林耳的魚虎實習生們非常抱歉的站成一整排,七手八腳的負責自己的事情。見大家依舊勞動著,身為領導人的小銀,嘆了口氣,換上乾淨的衣袍,繼續工作。

終於,在他也累得雙耳發麻的時候,沒有人再被送進來了,大概那場修羅主考的武科舉已經結束了,小銀一點也不想知道是誰考上了。

他指揮所有人確認傷患的情況之後,把十四隻實習生都叫到跟前來:

「聽好了,我知道大家很想回家去過年,你們之中有些,是從中國各地遠道而來的,現在想必很想回家,而我也知道,你們的手下有的都已經請假回去了,目前華鵲堂的人手並不如平常那麼多,

「但是,你們務必要切記一件事:你們是醫者。對於醫者來說,親族的團員之樂,是被放在病患的生命安全之後的,也就是說,不能因為醫生想回家,就把醫院關了,人們無時無刻,都需要醫生的幫助,無時無刻,都需要我們,懂不懂?

「因此,我們必須值班,守護這裡的傷患們,並處理緊急狀況,明白嗎?」

「嗯,」十四隻魚虎點頭,以常闇為首的三隻魚虎站了出來:「大夫長,我們是黃河本地家族的魚虎,黃河就是我們的家鄉,因此過年在這段期間,特別是除夕夜,由我們留守,而那些部下的輪值表也已經排好了,其他人會依序輪班之後才回去,這點,我們還是有能力自行處理的。」
「太好了,」小銀點頭看向金妹:「那麼金妹,就先交給你了,我現在不走,要來不及回去過年了。」

金妹點點頭,接過小銀遞給她的病患資料和華鵲堂門封印鎖:「我知道,大夫長慢走,聽說您老家要穿過三片幻域,辛苦了。」
「陳侍郎太誇張了,是要打傷多少人才滿足?都把自己人當敵人嗎?如果不是她今天來這下,大夫長一早就可以出發了!還能趕上跟鰲魚族一起走,鰲魚族的游速可快了,比我們魚虎自己慢慢走好太多了!」
「就是說啊,能跟上鰲魚,就像趕上了特快車一樣!」

小銀無奈的笑了笑,脫下衣袍,化為原型離開了,魚虎族不能久離水,身體的結構也比較脆弱,穿越時空的魔法對牠們的負擔很大,生性好醫的牠們,把健康放在第一位,不會甘願承受身體受損的風險去使用穿越魔法,牠們總是老老實實的,按著最安全的方式,沿著水路進入大海,再重新逆流,回到自己出生的家鄉。

※                 ※           ※

傍晚,在黃河主的書房裡,青衫少女陳小蛙反騎在一張紫藤木椅子上,往前後搖著,讓椅子呈現兩腳的狀態,依靠著兩根椅腳,像玩搖搖馬一樣的前後晃動,一隻手捧著飯碗,另一隻手拿著筷子,正把飯往嘴裡扒,而她身邊,黃河主豆子正襟危坐著,面前放著高高的紙和卷軸,幾隻哭哭魚被懸吊在木架子上,從眼窩滴出些水,下方的淺硯裡,墨漬是磨了又乾乾了又磨,積出厚厚的一層。

「豆子,豆子!」見豆子飯還沒吃,只顧著看面前的紙,小蛙出聲叫喚他,伸出右腳,踢開椅子邊放置的自己的行囊,用腳趾去夾豆子長而垂在兩側的衣袖,那條白皙的腿上纏著一截紗布。

「嗯?」看到那截紗布,豆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終於給予回應。
小蛙說:「豆子,吃飯了啦!不要一直看公文啦!再不吃肉的膠質都要凝固了,難道和熙京的飯菜比起來,你比較喜歡吃魚飼料嗎?」
「哈,哈,哈,」有著兩縷長鬢角的青年放下筆和紙,終於轉過來面對小蛙:「誰說我喜歡吃魚飼料啊?你又知道魚都喜歡吃魚飼料了?魚是沒東西吃才吃魚飼料的啊。」說著捧起飯碗來,開始用餐。

「討厭啦,不是說除夕是團圓夜嗎?你從下午就顧著看公文,都不理我,我可是難得回來熙京一趟哦,結果馬上就要我去幹甚麼武科舉,都還沒好好的跟你聊天。」小蛙放下吃完的碗,大聲抱怨:「那些事情讓其他人去做嘛!袁丞相剛剛還在花園裡散步,你不把公文丟給他。」
豆子無奈的苦笑:「我已經丟很多給他了啊,你叫我吃飯我現在也吃了,你要聊天現在說嘛!還有甚麼不滿意的?你已經不是小屁孩了,需要我告訴你我有多忙嗎?」

「矮由!」小蛙拉長音,叫著。

「是說你的腳,考武科舉的時候弄傷的?」豆子用筷子指著她。
「人有失蹄馬有亂神,吃芝麻哪有不掉燒餅的?夜鬼走多了會遇到路,稍微擦到一下,沒怎樣啦。」小蛙說,繼續搖著椅子。
豆子笑:「甚麼跟甚麼,前面就不講了,夜鬼走多了會遇到路?」
「哈哈哈哈哈!」小蛙開心的笑起來,把椅子搖的吱吱響。

「所以說,」豆子繼續剛才的話題,一邊仔細觀察小蛙的頸部:「誰考上曉訓佐了?不,你說了我也不知道,是甚麼動物考上了?」
「不知道,」小蛙說:「沒有人考上吧,最後一個人倒下的時候,白纓都吸滿了汗水了,我問邱將軍怎麼辦?他說他會和那些監考的昭明將軍們討論,給表現最好的人頒發白纓。」

豆子點點頭,白皙的頸項毫無一點傷痕。

「有勞你了,給他們上了一課,」豆子也扒一口飯:「他們這下回家去,恐怕這個年過得不是很爽了,有人受傷挺嚴重的吧?」
小蛙撇著嘴,眨眨眼。

此時,有人撥動著書房外的珠簾:「聖上,奴才送來了。」豆子聞言,提高音量說道:「進來。」立刻有人推開門,將一個小托盤帶進來,小蛙目不轉睛的看著進來的人,那人的眼角吊得很高,嘴唇肥厚,手指粗短,走路的姿勢有些駝背前後傾著,她思索著這是甚麼精怪化型的呢?這個擔任侍從的精怪將小托盤放在豆子手邊的小桌上,對他深行一禮,接著也對小蛙深行一禮,便離開了。

小蛙傾斜椅子,讓上半身靠近小桌上的托盤,此時椅子已經傾斜超過四十五度,小蛙全身的重心似乎都在椅背上,看樣子就要連人帶椅子摔倒了,豆子見狀微微挑高一邊的眉毛,但依舊沒說甚麼,小蛙湊近托盤,看了上面的內容:有一個小小的酒盞裡面裝著黑乎乎的東西,散發一股霉味,另外有一個水晶小盤子,上面放著一隻糖葫蘆,是串起來的栗子,裹上透明的冰糖衣。

「啊哈!」見到小蛙一臉饞相,豆子笑著點點頭,她伸手捉住那個栗子糖葫蘆,拿起來放進嘴裡。

在她吃的時候,豆子看著她,一手撐著頭,微笑著說:「你已經搖兩腳椅搖很久啦,有沒有更厲害的招式呢?」
小蛙嗚嗚呃呃的不知嘴裡在說甚麼,稍微偏了下身體,椅子接觸地面的兩隻腳中一隻腳被抬起,只剩一隻腳撐在地上,處於立刻就會倒地的狀態,但卻遲遲沒有倒下,坐在上面的人,甚至椅椅腳為軸心,連人帶椅微微的轉起圓圈來,嘴裡含著糖葫蘆的籤子,轉了好幾圈,噗的一聲吐出籤子,籤子筆直的飛向房間角落的垃圾桶,擦到桶緣,落在地上。

「切!」小蛙啐道。

豆子笑她:「不行不行啊,你扔暗器或者甚麼的,噴子類的東西都打不好啊,手扔不準嘴吐也不準啊,還有好長的路要加油喔!但不得不說,你的輕功似乎進步了呢,說不定已經超越我了。」說著拿起旁邊的乾毛筆,沾了沾哭哭魚滴下來的水,對準小蛙弄掉的籤子方向輕輕一甩手腕,一滴水飛出去,不偏不倚打在籤子削尖的那端,尖端受力往地上壓,整支籤子就彷彿翹翹板一樣,以削面為支點跳了起來,撞在牆上,落進垃圾桶裡。

小蛙看的呆了,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起來,」豆子放下筆,又重新拿起公文:「你跑來我這裡,小猛怎麼辦呢?」
「蛤?小猛?誰理他啊。」小蛙依然看著垃圾桶的方向,伸手想去拿豆子的沾水筆,被豆子把筆搶先一步拿走:「你來跟我團圓,那誰跟小猛團圓呢?」
小蛙搖頭:「他不需要人家團圓啦,他又不是華人,不過年的啦。」
「這可不好說,」豆子說:「你連他是哪裡人都不知道吧?」
「珊娜上次說給他DNA定序一下就知道了啊,但是小猛不肯。」
「為甚麼不肯?」
「不知道。」

「當然是因為你啦,」豆子笑著說:「定序出來,就知道他是哪裡人了,以你的個性,肯定會把他趕回去他出生的地方吧?」
「我才不會呢!」
「這可不好說,」豆子收斂笑意:「不一定是實際上的,有時候是心態上的,你現在不知道他是哪裡人,他就是一個小猛,一旦你知道了他是哪裡人,你看他的視角就多了文化的成見了,你能保證假設他是日本人,你還會像現在一樣對待他嗎?或者不說那麼極端的,你會開始把他的某些行為,合理化為『啊,反正XX人就是那樣的』吧?」
「……」
「就像,你知道我是鬥魚精,所以我不吃飯,你就想餵我吃魚飼料,但如果一個人不知道我是鬥魚精,不就不會說出吃魚飼料這種話了嗎?」
「……你很在意我叫你吃魚飼料是不是啊!」
「我只是舉例啦,唉!」豆子苦笑:「你為甚麼這麼難教啊。」
「哼!我囤積了那麼多的話要跟你說,你就用說教來敷衍我。」小蛙賭氣。
「哈哈哈,哪有哪有?你繼續說啊,我在聽著哪。」

「對了你看這個,克基斯送我的生日禮物。」
「這是甚麼?」
「拍立得。」
「拍立得是甚麼?」
「不知道,按個按鈕就會有……啊!拍到垃圾桶了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小蛙打開背包各種獻寶,最後小蛙趴在豆子的大腿上睡著了,她很累了,跟全熙京希望能以曉訓佐的身分過年的凌河們大戰了一場,縱然沒受傷,也是體力上的巨大消耗,豆子拉了自己的外袍蓋在小蛙身上,後者安穩的趴伏著,進入輕鬆的夢境裡。

直到天色漸明,豆子終於把所有的公文處理完了,他趴在桌上,和感情上的女兒一起靜靜地睡到天亮。

※                 ※           ※

清晨的小銀在黃河混雜大量泥沙的水中緩緩前進,他擺動身體和翅膀往前游動,並皺著眉頭,身邊充滿了雜魚,他不知道那些是返家的精怪,還是一般的魚類,他只知道,再照這種速度下去,絕對是趕不上過年了。

今年的黃河流速比往年更慢,小銀不只一次考慮過上岸用跑的還比較快,魚虎族不能離水太久肺臟會乾燥,但只要還有水氣就沒有問題,可今年的黃河水氣也不足,整片黃河流域都較往年乾燥,斷流處增多,他爬上岸不久就覺得呼吸困難。小銀咒罵著自己的種族,魚虎雖然是生活於水中的虎,卻沒有鰭或者能在水中加速的構造,趾間的蹼也是不大不小,游起來比真正的老虎快不了多少,上了陸地也不善跑,還得屢屢回到水裡呼吸,肩上那對小小的羽翼更是沒啥用,飛不遠,彷彿麻雀的圓翅一樣,只能當作緊急手段。

由於這些構造缺陷,小銀常常認為,魚虎之所以要從醫,是因為不能在野外好好地生活下去,得依賴文明,不論是人類的文明或者精怪的文明,沒有精怪城市的保護,魚虎在弱肉強食的野地裡到底能做甚麼?他不知道,他羨慕遠親窮奇翱翔在天上。靠著水流才能返鄉的旅途變得緩慢而痛苦,黃河水道的狀況不如以往,小銀看看天空,心裡不安起來。

一邊思考這些問題,一邊努力的前進,小銀沒有想過,他會在這樣焦躁的返家路上,被人叫住。

而且叫住他的人正是害他返鄉遲到的始作俑者。

「喂!小銀!」小蛙一如往常穿著淺青色的短衫帶著劍,噗通一聲跳進水裡朝他游來,小銀卻在她還沒入水前就發現不對勁,小蛙的衣服前襟敞開一半,衣帶隨便綁起來,劍也不是插在腰帶的配劍環上──她根本沒繫腰帶──而是拿在手上,所有的情況都顯示出她很匆忙,她猛力踢水游向小銀,伸手撥翻了周邊的雜魚群,速度之快超出小銀的想像,立刻就到他的身邊,抓住小銀的翅膀。

「幹什──」
「豆子昏倒了叫不醒金妹說他的身體在衰竭只有你可以救他拜託了請你趕快回去救他吧!」一口氣不斷,小蛙在水裡口中冒著泡泡說,小銀第一次看到這個兇猛的小鬼頭眼神那麼不安,眼球幾乎都在顫動,沒等小銀說話就把他硬拉到岸上,然後拽著他的翅膀就要跑。

「啊痛痛痛痛有話好好說啊!」小銀慘叫。
「沒有時間說了!我現在就把你帶回去!」小蛙說,聲音有點啞。
「你說聖上昏倒了?」小銀問。
「對,而且金妹沒辦法處理,快點!你快點啊!」小蛙說著又拉扯起來。

小銀看著遠方的大海,他知道這下,絕對不可能在除夕的時候過年了。

※                 ※           ※

抱歉了,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這一整年,在熙京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我好想跟你們說。

我想跟你們一起吃飯的。

不知道妹妹和弟弟好嗎?很久沒見了,我想表演新的技術給他們看看。

你們知道嗎?我的杏林耳比以前更厲害了,現在可以隔著母親聽到胎兒的身體情況囉。

好想見你們,你們還好嗎?

我好擔心你們。

但是,我不能回去。

因為有人需要我。

我是醫生啊。

※                 ※           ※

「走吧!既然是這樣,那也沒辦法了。」小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把小小的行囊扔給小蛙,接著自己搖身一變,變成一條小小的條紋魚:「麻煩你了,侍郎大人啊。」

小蛙掏出一條手帕泡進水裡,將條紋魚包住,用手捧著,把小銀的背包背起,另一手握著自己的劍,以掠水無紋朝熙京奔去。

「對不起,小銀,害你不能回家團圓了。」
「不要緊,這是我的責任。」
「我……昨天和豆子講了很久了話,我覺得很開心,可是,」小蛙的聲音變得很小:「我害你不能享受這樣的快樂。」
「別說了。」
「但是……」
「考武科舉也不是你的責任,聖上昏倒不是你害的吧?總之,快回去就對了,命要緊。」
「謝謝你。」小蛙定了定心神,腳下加速,輕功全速施展。

※                 ※           ※

「這裡這裡!」回到熙京,小蛙看到天空離建築物很近,承天廳甚至已經被淹沒在滾滾黃濤中,熙京的天空就是黃河的水底,水底會壓迫到京城,正表示以豆子的神氣為屏障張開的神域在縮小,是豆子虛弱的鐵證。皇宮內,御歇殿上下一陣手忙腳亂,小蛙將小銀直接帶到豆子所在之處,金妹和常闇等都已經在裡面了,她放下小銀,立刻離開,深知自己在場甚麼也做不了,只會礙手礙腳。

但小蛙也沒有慌張,她躍上屋頂,巡視著整個皇宮,看到邱將軍在御花園旁指揮著,立刻趕過去。見到她突然出現在邱將軍身邊,那些昭明將軍倒也沒嚇到,紛紛轉向她詢問情況,但小蛙並不清楚,她看向邱將軍,後者點點頭,捻捻鬍鬚開口:

「各位,上次與曌京的一戰我們幾乎敗北,好不容易才守住了熙京,這是聖上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能保住的京城,相信各位心裡一清二楚。聖上龍體有恙,連屏蔽整條黃河流域的神氣都減弱了,風不調雨不順,導致更加容易被外敵所侵犯,因此我們兵部必須負起更大的守備責任,過去我們在聖上的守護下所鍛鍊出來的本事,如今要用以守護人民!就算是過年也不能懈怠!」
「是!」眾人應和。
「邱將軍,皇宮交給我,讓其他人去守備黃河吧,這裡我一個人足以。」小蛙說。
「真的?沒準曌京這時候就打過來了。」
「不怕,你去吧。」小蛙的眼中燃燒著激動:「我可以。」
邱義行又看了看她,嘆了口氣:

「好,你自己小心,但我要提醒你,不要用戰鬥去麻痺擔憂和焦躁,雖然投身戰鬥可以忘卻,但那些情緒會影響你。」
「我是需要你提醒我這些事情的人嗎?」小蛙迅速轉頭,口氣帶上了一點憤怒:「你趕快去做你的事情啦!」

「好好好,真是的,真是個不可愛的小孩。」邱義行一甩披風,走了。

小蛙又抬頭,發現不知何時,承天廳又已完整的被清水所包覆。

※                 ※           ※

「……聖上,聖上?」

有聲音從遠方傳來,豆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感覺視線很模糊,好一會兒才能夠對焦,他看見自己身邊有五隻魚虎,每隻都伸出手懸在自己身上,五種代表五行的光芒在牠們的掌心間輪轉,形成一道光環,而光環壟罩著他的胸口。見他張眼,紛紛露出鬆了一口氣的微笑,其中小銀離自己最近,只有他沒有穿著衣袍。

「唔……」豆子呻吟,他感覺有一陣光閃了一下。
「您昨天沒有喝藥,」小銀說,口氣裡帶著謹慎的責備:「鴨兒給您送藥去,您忘記喝了對吧?剛剛藥還在桌上呢……」
「啊……昨天小蛙鬧得厲害……是忘記了……」豆子苦笑著承認:「你告訴過我的。」
「唉!」小銀閉上眼睛嘆氣:「請不要一看到女兒回來,就興奮得甚麼也不管了,在元神完全恢復前,不能不喝啊,也請不要過度工作了,您的安危可是繫著全黃河的生命呢。」

「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黃河主真當得不像樣……我這下,害小銀你不能回去過年了吧?」
「我就算了吧,聖上要緊。」小銀苦笑,一時之間整個房間一片安靜,氣氛凝重,沒有人說話。

最後是金妹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啊啊,說起來,陳侍郎去哪裡了?」
「是啊?剛剛不是她把大夫長帶來的嗎?」
「奇怪了,明明平常都纏著聖上跟前跟後的,這種要緊的時候去哪了?」
「這個女兒也真是,爸爸醒來都不來看一眼的……」

「她啊……就別管了吧,」豆子接過小銀遞過來的水和藥,一口喝下:「她一直都不太擅長對應這種……一般人會覺得溫馨的時刻……總是會躲起來……

「隨她去吧,我知道的。」
「聖上,您已經把她給寵壞了。」

※                 ※           ※

除夕當天晚上,在很遠很遠的大海中,一個精怪的小聚落裡,來了一個稀有的不速之客。

這個不速之客衣著光鮮,帶著有玉簪的帽子,身穿朱紅色外袍,橘紅和銀白的錦服刺繡著雲紋,腰上還掛著美麗的玉具劍,昂首挺胸的走進了精怪的小村落,毫不掩飾自己身為一個人類。她不懼怕那些精怪好奇的目光,對牠們直接問:「這裡可住有銀白皮毛的魚虎一家人?」很快地找到了目標。

她敲了門,年老的雄性魚虎來應了,門打開,裡面還有兩隻小的魚虎,坐在媽媽的腿上,母親手捧著書,似乎正在講解《傷寒雜病論》。

「你好,我是熙京黃河主直屬武部侍郎。」
「啊!是黃河的官大人。」老魚虎說,四隻魚虎一齊下跪。
「你們的兒子,熙京華鵲堂大夫長小銀,被委以重任,故無法返家過年。」武部侍郎緩緩的說,並一邊掃視魚虎們的臉,看到四隻魚虎都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她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物件:「因此,我代表熙京,給你們送來了這個。」並把那東西交給了魚虎們。
「這是?」
「這是拍立得,洋人的工藝品,可以記錄下某一個瞬間的影像,你們務必要好好保存著。」說完,武部侍郎就走了,魚虎們看著她在地下展開了一個魔法陣,消失在光裡。

牠們仔細觀察她交給牠們的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方型卡片,摸起來質感像蜜蠟的表面,但薄得多,卡片上有清楚的圖案。圖案裡,一個青年人躺在床上,五隻魚虎圍著他,青年人露出疲倦的微笑,離青年最近的,就是他們的兒子小銀,臉上正露出清爽的笑容,另外四隻魚虎對他低著頭,五行治癒陣的光芒全匯集在小銀手上,並透過他的手,照射著青年的胸口。

「小錫、小鋁,快來看看!你們的哥哥好能幹啊!他給人治病呢!」

老魚虎擦擦眼角的淚花,高興的笑起來。

                                                《除夕前夜》完
                                        20190203 AM12:53於新莊家中

──謹以此篇獻給年節值班的醫療人員,有你們大家才能安心過年,謝謝你們。

 


快把萌燦抱回家!
Don’t think, just do. For the heart is an organ of fire.

他指揮所有人確認傷患的情況之後,把十四隻實習生都叫到跟前來:

「聽好了,我知道大家很想回家去過年,你們之中有些,是從中國各地遠道而來的,現在想必很想回家,而我也知道,你們的手下有的都已經請假回去了,目前華鵲堂的人手並不如平常那麼多,

「但是,你們務必要切記一件事:你們是醫者。對於醫者來說,親族的團員之樂,是被放在病患的生命安全之後的,也就是說,不能因為醫生想回家,就把醫院關了,人們無時無刻,都需要醫生的幫助,無時無刻,都需要我們,懂不懂?

「因此,我們必須值班,守護這裡的傷患們,並處理緊急狀況,明白嗎?」
桥豆麻袋!看到医务处主任(?)如此义正言辞的演讲,我还以为他接下来会撸起袖子加油干呢!
结果……转个背这家伙就撤了?!实习生们不会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吗?WWWWWWWWWWW

刚开始看到小银对除夕回家这件事那么有执念,并且还提到鱼虎会在人类社会里生活,还以为他的故乡在什么人类的小村镇,所以才有如此深入人心的春节文化
结果竟然是在【很遠很遠的大海中】……
好吧,果然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影响深远(X)WW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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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挺常見的嗎?給其他人安排了工作之後,自己就光速返家的領導階層wwwwwwwwww

我想表達的是,小銀很想回家,所以把事情都安排好了,雖然被亂了一下,但還是急著要走,而其他的魚虎很體諒他,因為牠們的家裡近,甚至有的都住在京裡,那些住遠的都回去了,或者也已經排了班wwwwwwwwww
不然作為最高醫療機構,怎麼可能會只有兩隻杏林耳wwwwwwwwww

那是那種像蓬萊仙島一樣的地方!因為要穿過幻域啊,對於魚虎來說很遠的,你看對小蛙來說一點也不遠,除夕夜都還沒到她就到了wwwwwwwwww



【发帖际遇】紅峽青燦 在龙峰山脉遇上了谜样的大姊,被请了一杯酒,喝下感到神清气爽,获得 32探险经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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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 紅峽青燦

因为一整个文章对小银的描写都是一种稳重(演讲)、有责任感(怼小蛙)、工作高于自身(最初看到病患后就已经开始一副痛惜自己不能回家的样子)、受下属爱戴、靠得住的类型啊(甚至最后也落脚在他的敬业上),并不像那些安排了工作后自己就跑了的类型(?)WWWWWWWWW
而且主要是这个领导刚说完【不能因為醫生想回家,就把醫院關了】、【我們必須值班】之后,转个背就说【太好了……我現在不走,要來不及回去過年了】实在是太喜感了WWWWWWWWWWWW
怎么小银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呢?(?)WWWWWWWW
小蛙:小银啊,我带你去走传送门回家呗,你看我动作那么快,你还没来得及感觉难受,就已经到了(???)
不可能只有两只杏林耳?这可不好说,因为熙京的描述看起来并没有故宫大,领域范围和中国比更小
甚至一开始描述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通常都只有部长才是(X)WWWWWWWWW


至于你说的小蛙在国防空虚的时候还到处跑,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因为……小蛙的描述其实一直对黄河也没多少归属感和故土情结的样子啊,她的归属感都在华樟上
以往提到“武部侍郎”的官职她还经常拿来开玩笑或者甚至觉得很麻烦,其实也没多少责任感在这里
整个黄河里小蛙在乎的也就只是豆子而已,所以到处跑也没问题(X)WWWW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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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覺得我周圍淨是這種人WWWWWWWWWWWwW
很有責任心的把工作安排好,分派好,確認組織可以正常運轉,然後一轉眼自己就先下班了WWWWWWW
特別是現在跟醫生的相處比較密切......這種真的......已經算是很愛部下了WWWWWWWWWWWW
我就覺得值班留守的醫生特別可憐,而且大部分時候都是比較年輕的晚輩WWWWWWWWWWWW

不行的,小銀很保守,他不肯的,而且傳送門裡面的時間是另外一種流速.....也許很漫長啊WWWWWWW

熙京是不大,是沒有北京故宮大,黃河的流域當然也沒有整個中國大這肯定是顯而易見啊WWWWWWWWWWWW
精怪的人口數那更是比中國的人口數少多了!而且散居在更大的範圍裡面啊WWWWWWW

你不覺得很厲害嗎?和綠光下巴一樣的東西WWWWWWWWWWWWWWW
其實本來有四隻杏林耳的,故事裡出現的常闇他父母都是杏林耳,長江來襲的時候被殺了,不過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這裡寫的熙京,厲害的人都死掉了,那個謝甲,原本是個能打贏小蛙的人,但是被長江主殺了,同時大部分驍勇善戰的武將也都死了,所以才會這麼不按牌理出牌的辦曉訓佐招考。

你說到重點了WWWWWWWWWWWWWWWWWWWWW
小蛙真的是只care豆子,對她來說黃河只是"因為是豆子重視的東西所以我也重視下,為了豆子"WWWWWWW
當然她也不希望那些在黃河認識的人死,不過確實不是對這裡很上心,也正因為如此,謝甲才討厭她,覺得她只是一個外人。以前幾篇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表的好,就是,其實還是有不少官員不把小蛙當回事甚至搞排擠的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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