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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炎熱燻烤著地面,水泥牆冒著熱氣,籃球場上還有不少少年揮灑著汗水。附近的圖書館邊種植著小葉欖仁,那稀疏的樹蔭下躲著剛結束團體運動,手上還抱著籃球的男學生,在不甚陰涼的葉影中渴望一陣微風。

圖書館門口,劍道社前社長張千和前副社長唐聖榮推著小推車,車上堆著被拆開的展覽版,緩緩從門口出來,張千在前面拉,唐聖榮在後面抵著推車底部防止展覽板掉落,小心翼翼沿著斜坡而下,正在回劍道社辦的路上。

「唉!為甚麼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呢?」離開圖書館的屋簷,毒辣辣的太陽毫不留情地烤在兩人背上,唐聖榮大聲嘆氣,無意掩飾他的沮喪:「為甚麼轉眼間就上高三了啊?總覺得好日子沒有過多久啊,這就要卸任幹部了,老千,我覺得好空虛喔。」

「啊哈哈,」張千苦笑:「我也捨不得啊,但是總該交棒給年輕人了嘛,去年我們也是在這個時候接下幹部職位的不是嗎?」
「是啦……」唐聖榮嘟著嘴。
張騫瞇著眼睛瞥瞥操場:「突然可以理解阿龍和玉子姊當年的心情了,一定也是這樣很捨不得,又不放心的感覺吧。」
唐聖榮的聲音聽起來更加低落:「好想念阿龍他們喔,真奇怪,他們明明才畢業一個月,卻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呢,現在才七月底,我卻覺得六月的畢業典禮是好久好久的事情了。」
張千拉扯著小推車:「我也是,這個月感覺有點令人焦躁,送走阿龍他們,然後選出了下一屆的幹部之後就是各種工作交接,好像自己正在被劍道社排出的感覺……沒辦法,高三了,必須以學業為重啦。」

「高三啊……」唐聖榮摳摳眉角的疤痕:「今年泰迪他們要去玩大地遊戲了呢……可惡,為甚麼我沒能出戰啊!」說著煩躁的踱著腳,唐聖榮口中的大地遊戲,是錦河縣高中各校特種人類社團的一個小型競爭,在約好的時間出發,各校社團間有一晚上的時間爭搶文昌祠裡的神筆,獲得神筆的社團將會用它抄寫全校高三考生的名字以求考運昌隆,依照慣例,這個競賽只能由高二以下的學生進行,然而唐聖榮高二的時候遭到對手重陽高中下咒,身體虛弱沒能參與,最後的登頂戰由小蛙和張千出馬,唐聖榮自己僅僅阻止了遭到挑釁後差點失手殺人的小蛙。

張千安撫他:「就算不能出戰,我們也可以以顧問的身分幫助學弟妹啊,泰迪可以的啦,她都有經驗的了。」
唐聖榮大大的嘆了一口氣:「真的可以嗎?她們那一屆只有一個特種人類社員,她不得不擔任社長,還沒有人可以幫她,我覺得這回要輸了。」
張千很有信心地說:「放心吧,印第的腦筋很好,絕對可以勝任社長的,而且劍術也很強,沒問題的!你要對我們的繼承人有信心啊!」

「可惡啦!如果小蛙也是我們的正式社員該有多好?她才是真的強得不像話嘛!為甚麼她是生物社的呢?」唐聖榮大聲抱怨,張千尷尬地笑著,兩人拖著推車往地下室走,經過社辦大樓一樓的時候,撇頭望見生物社那裏聚集了好多的高一升高二學生,生物社辦門窗緊閉,連窗簾都拉著,圍在社辦外的學生們正在嚴陣以待某事發生,個個表情凝重。

兩人剛剛討論的對象陳小蛙,也在等待的陣列裡,唐聖榮放下手上的展覽版跑過去,幾個女學生看到他,興奮地小聲呼喊,但嚴肅的氣氛並沒有改變,證明唐聖榮的高人氣也不能影響他們目前所關注的嚴峻情況。小蛙看到唐聖榮,稍微抬抬手當作招呼,唐聖榮問:「你們在幹甚麼啊?」

「學長姐在開會,說是等下要宣布下任幹部。」小蛙回答。
唐聖榮撓撓頭:「生物社到現在才決定下屆幹部?會不會太晚了啊?九月開學第一周馬上就是社團博覽會了,新上任的幹部兩個月就能駕馭社務嗎?還要辦活動,對於招生來說社團博覽會基本上算是一個社團最重要的活動了吧?僅次於社團評鑑,才剛上任兩個月,職責都還搞不清楚就要辦大活動,不會吵架嗎?」
望著擔任了一年副社長,經營社團經驗豐富的唐聖榮,小蛙聳聳肩:「誰知道呢?那些是甚麼?聽說我們的學長姐為了指派幹部的事情就已經吵架吵很兇,話說你們劍道社甚麼時候決定幹部的啊?」
「五月底六月初,」把東西暫時放置的張千也過來了,加入對話:「在畢業典禮前我們就決定好了,說起來你不知道你們這屆的劍道社長是泰迪熊嗎?她沒跟你說啊?」
小蛙搖頭:「我好久沒看到她了,雖然說是隔壁班,但剛好中間隔了樓梯和廁所,其實也不是那麼近啦。」兩人點頭。

此時,兩個自稱千生葬後援會或者一刀殺後援會的女學生插嘴進對話裡:「千生葬學長換上金色領章了欸!你的銀章可以給我嗎?」
張千摸摸自己的領子口,那裏別著一枚金色的校徽領章,這個領章是高三身分的證明,即使是在放暑假穿便服的時候,還是有人會戴著,比如他。他對女生笑著說:「抱歉,因為我是社長,我的銀章得給下一任,這個金章也是畢業典禮的時候從上屆社長那裏得到的哦,所以不能給你。」
女學生露出沮喪的樣子,另外一個女生問了唐聖榮,唐聖榮抓抓頭,爽朗笑著說:「我已經送出去了,不好意思啦。」兩女生失望地走了。天氣炎熱,生物社門口人又很多,汗臭味在空氣裡發酵,張千和唐聖榮和小蛙寒暄了幾句後,也搬著展覽版離開了。

他們前腳才走,生物社辦的門便打開,即將卸任的生物社社長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張紙,他看了周圍一圈,亂哄哄的人群稍微安靜了些,然後,他開始唱名,將獲選為幹部的升高二學生叫進社辦去。生物社是大社,含正副社長和所有幹部在內有十多個職位,考慮到學生個別的活躍程度不同,外頭等待的學生差不多一半都會擔任幹部,他們屬於比較積極的一群。實際上很多社員都僅是偶爾來一下社辦參加一下社課的那種,不會有擔任幹部的機會。

小蛙周圍的人開始被叫進去,也有些人沒聽完全部就已經自覺無望離開了,雲蓉和凌娃都被叫了,她安靜地看著學長和進入社辦的人們。不知何時,身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其他沒獲選為幹部的人都已經散了,只剩她站在門口等著,而門也已經關上,新任幹部和舊幹部在裡面開起了小會,不時有笑聲和掌聲傳出來。社團交接時有許多資訊是不會對外公開給普通社員的,比如劍道社的幹部是特種人類以及大地遊戲的存在等等,這種情況大社更是複雜,比起秘密,更多的是人情問題。

太陽很烈,小蛙站在走廊的陰影中,往外看。她黑曜岩般的眼珠子冰冰涼涼的,彷彿不會被太陽的酷熱給點著而能在一片烈火中保持清爽,鳥在樹蔭裡啁啾,狼深深藏起了她的火,安靜待著感受夏日的悶熱與沉穩。

忽然社辦的門打開,一個矮胖的男生走出來,揹著書包,頭也不回的走了。小蛙看著他的背影在穿過花園、北樓、中庭、中正樓、中庭、南樓、校門口綠地的過程中逐漸變小,在校門口的方向被樹木擋住了。繼續在門口呆站著,她不知過去多久,雲朵和微風似乎在增加,陽光沒有剛才那麼刺眼,低頭看看手錶,已過去兩個多小時。

終於,在一陣歡呼和互相談笑的聲音中,小會議結束了,社辦裡的人開始往外移動,雲蓉和凌娃也在列,她們看到小蛙在門口,表示了訝異。

「抱歉,小蛙,讓你等這麼久。」雲蓉賠笑著說。
小蛙搖搖頭:「走吧,說好的地下街鐵板牛排麵,都三點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還開著。」
凌娃也看了看錶:「真的很對不起,讓你從中午餓到現在,我們快走吧。」
小蛙哈哈一笑:「你們也知道!我可是為了吃這餐吃到飽,昨天晚上就沒吃消夜了。」
雲蓉說:「對不起啦,我以為你已經先離開了。」
「離開?我要去哪?現在放暑假,教室又沒開。」
「說的也是呢……」

「我以為你會去劍道社辦呢,我還跟雲蓉說等開完會再去地下室找你。」凌娃說。
小蛙把手背在頭後面往前走:「剛剛你們也看到了,老千學長他們在準備社團博覽會,都已經去借展覽版了,我現在去劍道社辦不就是自己找忙幫嗎?我才不幹呢。」
「哈哈哈哈!」三個女孩子說著笑著往校門口走去。

※                 ※          ※

「對了,你們兩個當了甚麼幹部啊?」在公車上,小蛙耐不住好奇心。
「我是教學員,」凌娃說:「雲蓉是學術長。」
「甚麼啊?這麼小的職位喔?」小蛙笑。
雲蓉捏了她一把:「才不小好嗎!學術長得管理生物社所有的學術活動欸,教學員要負責社課,我們可有得忙了!」
「啊哈哈哈哈!」小蛙樂:「那我可是無事一身輕啦!」
這句話聽在凌娃的耳裡,感覺相當刺耳,她想說點甚麼於是看了雲蓉一眼,雲蓉的臉似乎也有複雜的表情一閃而過,她還沒說出甚麼,雲蓉已經說:

「你要幫我們啊!你生物那麼好,對你來說這些事情都是小蛋糕吧?」
「當然嘍!朋友嘛!讓你瞧瞧我的厲害!我告訴你,我的生物學可是美國的教授教的哦!」小蛙得意的笑著,拉著雲蓉的手。
「臭屁!」雲蓉鬧小蛙。
凌娃看在眼裡,總覺得這樣的畫面非常不舒服,她依然想講點甚麼來表達內心的輕微鬱悶,但卻發現,沒有言詞可以讓自己感覺說出來好過些,似乎不管說甚麼都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索性沒有開口,只關注著另外兩個人。

「是說,」小蛙繼續詢問:「蘇偉杰怎麼剛剛走掉了?在你們開會的時候他出來,還沒跟我打招呼呢。」
雲蓉嘆氣:「啊……他,辭掉了社長。」
「咦!」小蛙驚叫:「蘇偉杰不是很有領導才能嗎?人緣佳成績又好,還一臉很聰明的樣子,我原本看好他會當社長的呢!」
雲蓉說:「大家都這麼想啊,我也覺得他是很適合的社長人選,貍貓叫他當社長的時候大家都鼓掌,可是他說他不能做。」
「為甚麼?」
「你知道偉杰的爸爸是日本裔吧?他們家打算搬去日本,偉杰說為了要去讀日本的大學,他要休學了。」

「日本政府不是已經不引渡華樟的日本裔了嗎?他們家真的會說日文嗎?這樣算是移民吧?」小蛙問。小蛙所說的是華樟民國的歷史遺留問題,過去華樟曾經受日本殖民,有大量的日本人在華樟的國土上居住,和華樟原本的居民爆發過不少激烈衝突。而後日本戰事失利,華樟原本的住民華人和原住民呼滿族與奇里族群起抗爭,將日本人大量屠殺,餘下的幾乎都被驅趕或者逃到櫻島去了,日本則對這些人實行引渡回國的政策,但這政策不久後就停止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日本裔在華樟的地位很低,被當成是次等公民遭受歧視和欺壓。如今華樟的日本裔已經不被視為日本國民,華樟政府也在為他們融入華樟的文化做出努力,將櫻島設置為自治區,許多日本裔開始使用他們原本的名字並且抬頭挺胸的行走在華樟,但有的日本裔依舊想離開這裡,回到那塊已經與他們斷根兩個世代以上的「祖國」。

「誰知道呢?」雲蓉說:「我想他爸爸只是在逃避吧,因為找不到工作,就覺得是華樟的環境不好,這種人也是有的,偉杰自己是這麼說的。」
小蛙惋惜地說:「他其實根本不想放棄蒼中的學業和生物社長的身分吧?所以剛剛才會那麼落寞,也不跟我說說話。」
「嗯。」雲蓉回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沉默過去,話題重新展開,小蛙看了看公車顯示的到站名稱以確認是否坐過頭:「那麼現在的正副社長呢?」
「社長是許書怡,副社長是布蘭納‧邦該。」雲蓉回她。
小蛙馬上垮臉:「蛤啊……我跟書怡不太好啊,不,應該說不熟啊。」
雲蓉苦笑:「你反正也不是幹部啊,她又不能對你怎樣。」
「是啦,但說起來布蘭納也是我的對手啊,她說她想參加高二下的生物能力競賽,那是我要參加的!」小蛙笑著說:「嘖嘖嘖,我會在校內選拔上好好證明自己實力的!」
「你當然會獲選的啦!你最強了,沒有人比你強的啦!」雲蓉搭著小蛙的肩膀,揉她的頭,兩個人笑得很開心。

凌娃一直在旁邊看著,臉上掛著陪著笑得僵硬表情,小蛙和雲蓉的對話每一句她都聽得很難受,她覺得有些事情在她們之間已經變了。剛才在會議上,偉杰堅定但哀傷的自白時,凌娃就在想,這可能是偉杰悶在心裡很久很久的要事,如今不得已公諸於世,他應該也很痛苦,那樣倉促而寂寞的離開了,又有誰能理解呢?有誰能安慰他呢?因為父親的無能,必須失去自己看重的東西,而這樣的痛楚卻沒有人能分擔。凌娃忍不住想,要是偉杰的情況能被大家知道,可能會好一點,至少如果小蛙早就知情,他離開時小蛙就能安慰他幾句,而不會就那樣放任著他寂寞的走了,這僅僅是因為小蛙不知道而已。

不僅是這樣,她覺得從此之後,有些事情得瞞著小蛙,小蛙的身分和自己以及雲蓉再也不同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社員,他們兩個今後不能再以小蛙的意見當作優先,而必須以社團的整體發展和意見為重,小蛙從此成為一個「僅供參考」的人,再也不能和她們共享所有事情了,甚至她的意見可能會被忽視掉。小蛙只被允許知道「一個普通社員」能夠知道的事情,也沒有權力參加社務討論,凌娃覺得,自己和雲蓉正在背叛小蛙,正在和她進行漸遠,朋友之間存在嫌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但卻不得不去做。

如果小蛙不是和自己一個社團,那倒還好,每個社團有每個社團的事情要做,大可完全不要討論社團內的事情。但好巧不巧好死不死,小蛙就是生物社的,最好的朋友從此在社團裡成為次階層,不能夠再「無話不說」了,凌娃感到痛苦,而且這件事情會發生的理由,她完全不能夠接受。

「因為她跟劍道社太好了,我不認為她的心是屬於生物社的,對生物社沒有忠誠的人不可以擔任幹部。」狸貓的話語在凌娃心中重複撥放,重擊她的心房。

※                 ※           ※

「……但是最近征一郎的戲份真的很少啊,我看得很不開心!每次鏡頭到他那裡就呻吟個幾聲,不然就是爬起來又倒下去,乾脆不要播他了嘛!」
「沒辦法啊,征一郎之前一直在逞強啊,帶傷連戰六個敵人太勉強了嘛,而且小紅是妖狐,征一郎是人類欸!他打倒小紅已經很強了好不好?」不知道甚麼時候,小蛙和雲蓉已經又聊起了江戶風雲,江戶風雲是在華樟的年輕人間非常流行的卡通,講述人與妖怪互相爭奪土地的故事,凌娃雲蓉和小蛙都是江戶風雲的愛好者。

「但是!我覺得這不合理,之前小紅給我的感覺是一個很明理的妖怪,不像會隨便攻擊人類的……凌娃,你覺得呢?喂?」小蛙似乎終於注意到了凌娃一直沒有說話。
「凌娃你恍神啊?怎麼了?」雲蓉問。
凌娃搖搖頭,把思緒拉回來:「不,沒有啊,我在聽你們講話。」
「那你覺得呢?小紅為甚麼要攻擊征一郎他們?」小蛙說。

「我昨天沒有看欸……」凌娃敷衍著,她實在沒有聽見前面小蛙和雲蓉到底在討論甚麼。
雲蓉搖搖頭笑著說:「甚麼?你沒有看啊?那我告訴你,昨天演的就是小紅跟著征一郎的血跡去襲擊了山里的小村落──」
「不要劇透啦我回去再看嘛!」凌娃阻止了雲蓉,倒不是她真的不想知道昨天演了甚麼,事實上她昨天是有看的,只是不知道小蛙在說甚麼罷了。

她依然在思考著今後她們之間的關係。

「小蛙,」凌娃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你有沒有考慮過,轉去劍道社?」
「沒有啊。」小蛙秒回。
「為甚麼?你跟現在高三的那屆不是很熟嗎?27班的王印第你也認識啊,而且我看全校沒有誰比你愛打架,你怎麼不去?」
「你們都在生物社,我去劍道社幹嘛?說起來我也只不過是開學的時候就打倒了一刀栽就跟他們熟起來了,孽緣啦!」
「但是你去劍道社一定會當幹部的吧?劍術指導之類的?」
「是打算讓我把劍道社變成沒人敢來的社團嗎?」小蛙笑了笑:「我還是覺得跟好朋友在同一個社團比較好。」
凌娃心中感到一陣酸楚。

※                 ※           ※

吃完了鐵板牛排麵又逛了街,不知不覺間夜已經深了,三人打道回府。小蛙家離地下街比較遠,搭乘的公車也和雲蓉凌娃不同號,便先行離去了,雲蓉的家在地下街附近,凌娃打算和她一起走回去,再搭乘雲蓉家附近的公車。

兩人走在路上,路燈把地面照得白晃晃,月亮高懸在屋角,細巷子裡很安靜,只有偶爾由遠方傳來幾聲狗吠。晚歸的車輛呼嘯著從她們身邊駛過,夏夜裡連夜風都是熱的,絲毫不解悶,吹亂了一頭長絲還兀自徘徊在街邊。

凌娃深呼吸,對雲蓉說:「你竟然還能像平常一樣跟小蛙講話。」
「有甚麼不行的?」雲蓉反問。
「她不是幹部,以後有很多我們知道的事情,不能告訴她了,而且她的意見我們也可能得忽視掉,我覺得這樣很不好,我不想欺騙她,我不想把她當成第二順位去考慮的對象,但是我們擔任幹部了,就不能心裡只想著小蛙了啊,而且我們甚至有權力決定她和其他的一般社員得做甚麼事情,她要向我們負責任欸,這種感覺我覺得很不好。」凌娃劈頭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雲蓉看著她,鎮定的說:

「你是想說,從今以後成為小蛙的上司,比小蛙高一等可以管理她的感覺很不好嗎?」
「對!」凌娃稍稍提高音量:「我不認為我有權力去命令好朋友。」
「那你覺得怎樣?小蛙如果當上幹部,你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是嗎?」
「沒錯,」凌娃說:「她如果也是幹部,我就不會覺得管理她很自疚,或者她乾脆是另外一個社團的更好,她在劍道社一定會當幹部的,甚至可能是社長。」
「但是她把我們視為最好的朋友而選擇留在生物社,你感覺更有罪惡感了吧?」雲蓉確認。
「嗯,你知道得很清楚啊雲蓉。」

「因為我也有一樣的想法。」
「你也……」

「我也覺得不公平,小蛙明明應該是幹部的,她很適合當教學員,她生物是全社最強的吧,于婕老師也很認可她,不讓她當教學員真的很可惜,」雲蓉嘆著氣說:「其實我不能接受狸貓說她跟劍道社很好就不可以當幹部,這理由太牽強了。」
「對對對沒錯沒錯!我也是不能接受,她跟劍道社好又怎樣?我跟地球科學社的郭育良他們也很好啊。」

「我覺得……」雲蓉嘆氣:「是因為狸貓和洛以勳不合,然後偉杰沒有接下社長,沒有一個兩派都喜歡的人可以折衷緩和兩派的衝突了,狸貓覺得活動派的氣勢很弱,所以不給小蛙當幹部,因為小蛙當幹部一定是以勳派的。」
凌娃失望的說:「最終連我們的幹部指派都是正副社長在鬥嗎?」
「不……是學術派和活動派在鬥吧。」
「……」
「已經延續好幾屆了,未來也會延續下去的,學術派和活動派的紛爭。我覺得這就是學術類社團的宿命,像劍道社那種體育類社團,不會有這樣的問題。」雲蓉感慨。

「或許也是人數多的問題吧,」凌娃在公車站前停下腳步:「地球科學社也是學術類社團,不會這樣子,因為他們每屆都只有四五個人,每個人都只對地球科學有興趣。」說著向雲蓉揮揮手,兩人各自離去。

「純學術社團……令人羨慕啊。」雲蓉自語著。

※                 ※           ※

回到家的凌娃仰躺在沙發上,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對今後的朋友關係感到迷茫,她想小蛙應該是希望能擔任幹部的。想著想著,為了解悶打開電視機,才想起今天的江戶風雲早就播完了,於是起身去開電腦上網看。

大約是跟小蛙和雲蓉撒謊的緣故,凌娃不由自主地從昨天的部分開始重看。主角黨的征一郎身受重傷,且戰且走躲進了山中的村莊,本以為已經打倒了路上所有的妖怪,卻突然冒出妖狐小紅襲擊村落,小紅要求村民交出土地並臣服於妖狐族,否則就要將人們都殺死,征一郎見狀不顧他人阻止強行上前與小紅交手,將小紅的右眼刺瞎後不支倒地,生命陷入極危險的情況。凌娃在征一郎倒下後按了暫停,畫面定格在他單手撐地,骨折的右手還緊握著刀的畫面上,她知道接著征一郎會勉強一笑,然後倒下去失去意識。

昨天看這裡的時候沒啥感覺,只想著女忍者惠子怎麼不趕緊來拯救征一郎的性命呢?現在看到同樣的畫面,凌娃卻感到渾身不對勁,螢幕裡征一郎黑色的和服邊緣暈開大片血跡,她覺得畫面非常不吉利,黑色和紅色觸動心弦,黑色是狼的毛,紅色是狼的血。她又播了幾秒再次按下暫停,停在征一郎逞強的笑臉上,凌娃瞇起眼睛。

征一郎的笑容令她毛骨悚然,這個人物的個性是不管其他人怎麼阻止都不聽勸的,相當固執,並且常常把傷處或者痛苦藏起來,總是帶著豪邁的笑容,由於長年掛笑,還被愛好者們暱稱為笑一郎。看著螢幕,凌娃又重新思考小蛙晚上歡快的模樣到底是真是假,小蛙也是會裝出無所謂的態度的人,她實際上應該很想擔任幹部吧?但也許她也不想當,可是無論她想不想當,今後她們的關係都會有點受到影響,小蛙心中真正的想法到底是甚麼?而她又應當怎麼和這位任性固執的朋友溝通,不使她認為是被使喚呢?

昨天的部分看完,播放了今天的進度。眼睛受傷的小紅逃進森林中,一邊哀號一邊想返回妖狐一族的居住地,路上有許多其他飢渴的妖怪衝過來吸收小紅溢散的力量,不得已它只好先躲進一個山洞中。在山洞裡劇情變成了小紅的回憶殺,小紅是一隻優秀的狐妖,卻沒有被妖狐一族的首領玉藻前選為內信,反而常被派出奔走,眼見自己的夥伴們跟著玉藻前修行,妖力逐漸強大起來,自己卻只能自學,感到非常憤恨,事實上玉藻前冷落小紅的原因正是因為小紅身上流淌著過分強大的妖力,玉藻前擔心小紅會影響自己的地位。

凌娃搖著頭嘆氣,太像了,實在太像了,小紅和小蛙。她想著小蛙如果成為幹部,以她的性格,絕對是直站學術派的,並且可能言行都比較激烈難以妥協,可又掌握著社課如此重要的事,這對前社長狸貓所支持的活動派來說肯定是一個大麻煩,不如趁現在她苗子還小把她拔掉,讓她不能擔任幹部,才能對學術派進行打壓。凌娃知道自己和雲蓉能夠獲選,已經是狸貓對以勳的讓步,但以勳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凌娃和雲蓉都是幹部,小蛙的才能也不會被浪費,她肯定會幫助朋友。

凌娃思考著這中間的權力糾葛,而小蛙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離開電腦又在床上躺了一會,電話忽然響了,凌娃走去接,發現打來的人正是小蛙。

「嘿!凌娃!我剛剛在地下街買飲料的抽獎券啊,上網抽中東西了!」
「哦?是甚麼?」
「抽中了鬼化立花月劍的彩色小掛軸!我想你會喜歡的吧?月劍哦!你明天要出來玩嗎?我拿去給你。」
「明天……痾,」凌娃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和小蛙單獨相處而不去思考幹部的問題:「明天家裡有事情,沒辦法吧,抱歉。」

「那……甚麼時候社團博覽會要動工?我那時候給你。」
「啊?動工?」
「差不多該開始準備了吧?社博的事情啊,只剩兩個月了你們幹部還不動作嗎?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和雲蓉的!」
「……」凌娃捏緊了手指。

她覺得,與其自己擔心,還是向本人確認更好:「小蛙,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生氣喔。」
「幹嘛?」
「你其實很想當幹部,對嗎?」
「……」
「你會在意我和雲蓉當幹部,但你沒有嗎?甚至,你可能得幫我們做事……」

「說實話,」小蛙的聲音聽起來少了幾分雀躍,多了一點正經嚴肅:「我是很在意。

「我覺得,我沒有當幹部是社團暗中操作,八成是狸貓不喜歡我,反正我也不喜歡他,那個人腳又臭臉又胖,就不是一個好東西啊,要不是看在你們都是生物社,還有以勳學長對我不錯的份上,我早就去劍道社了。我其實很想當教學員的,你要說我不失落恐怕是不可能的。不過現在想想,幸好沒當幹部。」
「幸好沒當幹部?」

「對啊!我當了幹部就沒有現在這麼自由了吧?要幫社團操煩事情,想起來很麻煩啊,而且你也知道,我成績不好,又玩社團玩那麼兇肯定會被我媽罵的,最要緊的是,我覺得生物能力競賽比社團更重要,我不想因為任何原因影響到我高二的比賽,還有我其實不怎麼喜歡許書怡可是她當了社長,總覺得社團太麻煩了。」
「很麻煩嗎?」
「很麻煩!」

「那你覺得生物社對你來說是甚麼?」
「有好朋友在的社團啊,我已經說了,對我來說重要的是你和雲蓉,其他人我真的不care,要幫你們做事當然很好,別當成是你在使喚我,我沒有那種想法,你們需要我,我就會做的,但其他人……其他人吃屎去吧,哈哈哈哈!」
「痾……」
「別在意,你就好好去當教學員,有困難我會幫你,不要為這種事情心煩了,你已經煩了一個晚上了是吧?別看我這樣,其實還是有點敏銳的。」
「嗯,這樣最好。」
「怎麼說我也是心裡向著自由的,搞那些有的沒的,我也不喜歡。」
「是嗎?」

「話說小蛙,你看了今天的江戶風雲嗎?」
「當然看了!你有看下集預告吧?惠子終於要來救征一郎了!」
「是月劍叫她去的吧?」
「才不是!肯定是惠子放心不下啊,我告訴你我就是堅定的征惠黨!月惠黨甚麼的都是邪魔歪道啦!」
「哈哈哈哈哈哈我其實是月劍鬼公主派的才不跟你爭呢!」

※                 ※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新任生物社長許書怡卻遲遲沒有通知大家來商討事情,連雲蓉都開始緊張了,幹部群組一片安靜。她不斷跟其他幹部確定是否是自己疏忽了會議,但其他人也很疑惑,有些人跟書怡聯絡,書怡總是表示擇期召開,最後雲蓉實在忍不住了,在幹部群組裡直接說明她認為要趕緊開會才好,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社長才終於決定下開會的日期,當時已是七月中。

會議在下午舉辦,但當天雲蓉早早就出門了,她想在開會之前去社辦確認自己管理的學術書櫃裡是否有學長交給她的書目中全部的書籍,在前往學校的路上,她遇到27班的王印第。

王印第是美洲棕熊獸行者家族最後的成員,目前由台灣黑熊獸行者家族擔任監護人,小時候小蛙救過她的命,現在是劍道社現任社長,也是劍道社高二這屆唯一的特種人類,由於獨木支大樑,印第的負擔是很沉重的,她必須獨自肩負起劍道社的秘密和大地遊戲的責任。當然這些事情雲蓉並不知情,對她來說,印第只是隔壁班的外籍生,成績優秀動作有些魯莽,似乎和27班第一名的史小方有嚴重的過節,但和自己是點頭之交。

「早安!」雲蓉向印第打招呼。
印第擺擺手,她臉上今天沒畫著民族認同的白色紋路:「你去學校嗎?」
雲蓉無奈:「是啊,我們終於要開社博會議了,超慢的,我看你們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吧?我們還在選幹部,已經看到你們學長在搬展覽版了。」
意料之外的,印第苦笑道:「還差得遠呢!我很擔心我們會辦不成。」
「為甚麼?」

「唉!都是一刀殺學長啦,」印第攤攤手:「他上次搞得那個甚麼挑戰活動,就是小蛙打倒他的那個啊,今年被全社否定了,社員們都說那樣的活動如果再被打倒簡直是丟劍道社的臉丟到馬里亞納海溝去,寧可不要辦了,可是我們做為體育性社團,不展示劍道的成果,我還真不知道有甚麼東西可以放上檯面吸引別人注意的。」
「這樣啊,確實是很難辦呢。」雲蓉同意。
「如果小蛙是我們的幹部,大概也不會陷入現在這樣的情況……我有點忙不過來……不,還是不好啊。」
「不好?小蛙很強的吧?」
「強是強……可是……怎麼說呢?你知道劍道有分流派嗎?還有些基本動作甚麼的,小蛙那些東西都不會,她就是實戰流的啊,讓她當劍道社的門面非常不妥,而且她在劍道社的情況其實很尷尬,有很多社員不喜歡她,覺得她不是正式社員,卻跟幹部走得很近。」
雲蓉敏感的察覺到劍道社內部存在和生物社類似的問題:「不是正式社員就不能跟社團幹部很熟……或者跟其他社團的幹部太熟所以不能當幹部嗎?」

「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啦。」印第吹了個口哨:「大家都是蒼中的學生,分黨結派到這種程度我覺得是太誇張了,為甚麼社團可以限制一個人跟誰交朋友?都是藉口啦,其實只是那些人覺得一個生物社的外人比自己的幹部強很丟臉而已,殊不知當事人等根本不在意。」
雲蓉點點頭,心想在印第管理下的劍道社會變成甚麼樣子很令人期待。

「不過這不是小蛙最大的問題,小蛙最大的問題是她的劍法不是劍道,劍道是有嚴肅的規定和內容的活動,不是隨便拿劍起來揮舞就是劍道了,比如千生葬學長和一刀殺學長都是在千生葬學長家裡的道場學的,他們是北迴流,李子李學長是示現流,在另外的道場學的,而我是三刀流,啊,說這些你可能也聽不懂吧。」印第抱歉的笑了笑。
雲蓉眨眨眼睛:「懂一點點啦,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們社團內部會因為流派不同起紛爭嗎?比如前任正副社長都是北迴流,會北迴流的社員就比較強勢之類的?」
印第思考了一下:「或多或少會,但是基本上不會影響到社團的運作。

「因為,我們的社團幹部,特別是正副社長的遴選標準是有內部嚴格規定的,流派和劍術都不在首要的考量項目中,」對於規定─劍道社的正副社長必須是特種人類─印第說得很含蓄:「幾乎每屆社長都不是上一屆的流派,我們不會故意提拔和自己同流派的人當幹部,所以說,有時候還會有不知道哪裡來的鬼門派的人當上幹部呢!」
雲蓉點頭,果然不同性質的社團在經營管理上還是有差別的,不能憑一而論。

見雲蓉不說話,印第主動對她開口:「對了,你們生物社的新任正副社長好像關係很惡劣?副社長是布蘭納我沒記錯吧?」
「是,但你怎麼會認識她?」
「之前輔導室不是有給奇里族和外籍生參加的合辦活動嗎?我們當時同一組。前幾天布蘭納跟我說她覺得你們的社長不能溝通,私底下好像已經吵了很多次架了,她問我說當社長最重要的是甚麼,我跟她聊了很久,不知道有沒有幫上她。」
雲蓉錯愕:「已經吵過很多次架了?」
「嗯,說是經營社團理念不合。」
雲蓉伸手掩住臉,她早就知道會這樣:「那你跟她說甚麼?」

「我覺得吧,當社長最重要的就是包容和責任心,但布蘭納一直說書怡,是書怡嗎?就是社長,一點包容心都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麼講她比較能接受,說起來,你也問我不同流派會不會起紛爭,你們社團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雲蓉苦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華樟不就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嗎?我覺得,和平共處應該是你們華樟人的專長才對吧,總之加油囉。」
「嗯,各自加油啦。」

※                 ※           ※

聽完印第的話,雲蓉的心情變得異常沉重。

她曾經聽說過,劍道不同流派之間很難和平共處,甚至聽說在劍道發源的日本,會有流派為了證明自己是最強的而四處去跟別的流派廝殺,搞無意義的犧牲和流血事件,對於劍道社的歷任社長是如何統御這群醉心於兇暴技能的社員而不產生派系紛爭,她實在很好奇,但印第似乎不願多談,自己也不方便追問。和小蛙相處久了,雲蓉也明白習武之人或多或少對自己的武藝抱持著近乎驕傲的自信,而且大多有著強烈的競爭心,會覺得自己的流派最強而四處挑戰也是合情合理。

但反觀生物社,明明就只是一個以喜好生物為宗旨建立起來的社團,只從事讀讀書出外採集和養養動物這些相對文明的活動,竟然連續好幾屆處於分裂的狀態,雲蓉不得不認同筆優於刀這句話不只是在實際的效果上,對殺傷力的描述也適用,她推開生物社的門時大大的嘆了一口氣,望著空空如也的社辦,腦子裡響起昨天那集江戶風雲中妖狐小紅臨死真正的心聲。

「人類和妖怪一定可以互相理解的,因為人類和妖怪都愛護自己的族類和同伴,會為了自己的族類而傷害他族,這就是人和妖怪的最大共通點,也是因此強大的原因。」

她坐在書櫃邊的地上,拿出書目開始仔細檢查。

不知不覺時間流逝了,社辨裡開始聚集了稀稀落落的人們,大家整理著桌面,準備進入會議狀態。凌娃也來了,雲蓉放下書打算過去跟她說剛剛印第的言論,卻發現布蘭納正在和凌娃講話,只好作罷。等所有幹部都到場後,眾人聚集起來圍著長桌坐下,開始會議。而在社辦的角落,幾個剛卸任的高三幹部正觀摩著新生代的第一次社會,雲蓉看到前社長狸貓也來了,但不見前副社長洛以勳。

「大家,」新上任社長許書怡清清喉嚨:「現在開始關於社團博覽會的會議,也是本屆第一次社會,擔任書記的是社員韓斯洛,斯洛,請開始記錄。

「關於社團博覽會的舉辦日期,學校已經通知了,我們的攤位也已經抽籤出來,就在中正樓一樓左邊第一個樓梯口,以人潮流量來說屬於很不錯的位置,唯一的缺點是腹地很小,我們跟自由搏擊社、登山社和火舞社共用樓梯旁邊的103教室……」書怡看著手上準備的資料,彷彿念稿一般把所有已經被校方安排好的資訊告訴眾人,雲蓉愛聽不聽的玩著手機上掛著的茨木童子吊飾,這些訊息都已經上傳在幹部群,實在沒必要特別再宣讀一次。

「……接著討論展覽內容。」忽然間無聊的宣讀就結束了,會議進入主軸:「大家覺得社團博覽會要展示甚麼好呢?我這裡有一個主意先提出來給大家當作參考,首先每個社團都可以分到六塊展覽版,按照過去學長姐的慣例,有一塊板要介紹社團宗旨和歷史以及生物學這門科學,然後我們要展示社團養的動物,所以還有兩塊版要簡介這些動物的資訊,剩下三塊版其中一塊拿來貼今年畢業的學長姐考大學的榜單,這個會很吸引家長的注意吧,今年我們社團有三個學長姐考上醫科呢!然後剩下的兩塊之一,我想就上下對分再拆成一半,其中半塊介紹現任幹部,剩下半塊介紹我們社團會推行的學術活動,剩下一塊貼我們的活動照片,特別是寒假出遊、春遊、暑假出遊和小採集,還有過夜大採集的活動照吧。」對於展覽內容的安排,書怡顯然有備而來。

「有誰有更好的想法嗎?」書怡問。
「我覺得版面大小分配可以再調整,」副社長布蘭納出聲:「宗旨歷史生物學和動物介紹,還有榜單甚麼的我覺得都沒問題,剩下兩塊版的內容分配應該要調整一下,學術活動只有半版怎麼寫得完?另外一面整個貼滿活動照不是很尷尬嗎?我建議交換過來,活動照和幹部介紹同一版,學術活動自己一版。」
布蘭納剛說完,總務就舉手:「學術活動不用佔據那麼大的空間啦,還是留給出遊照片吧。」
「你知道我們的學術活動有多少嗎?上學期會先參觀國家研究院、兩場以上的相關領域科學家演講、兩場大社課和每周的小社課,下學期還有生態園區參訪、動物園飼養體驗活動啥啥啥的,每個活動附一張照片,半個版面哪裡夠用?」
公關說:「那就條列式的把內容寫一寫就好了,不用貼照片了,那些活動的照片很無聊啊,大部分不都是坐著上課嗎?」

布蘭納稍微有點激動的說:「怎麼可以!我們是學術性社團,不展示我們的學術內容是吸引不了人的啊,貼那麼多出去玩的照片,人家還以為我們是娛樂性社團呢!」
書怡冷冷的說:「人家會來加入生物社又不是為了學習生物學,想學習生物學去考生物相關的大學科系就好了啊,人家是來交朋友順便學點知識的,我告訴你,會來加入這裡的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因為覺得動物可愛,喜歡我們的社寵或者覺得我們的郊遊活動很有意思才來的,畢竟我們是學校少數可以辦在山野留宿活動的社團,簡單一句,人家是來玩的,不是來讀生物的好嗎?」
聽到這樣的言論,凌娃站起:「書怡,你這種說法是失去生物社的本意了,我們的社團宗旨不就是推廣生物學和深入探究嗎?學術是我們很重要的一環,如果只想辦郊遊活動,我們乾脆改成野外踏青社不是更好?」

「你說的我們知道,」總務搶在書怡之前回答:「學術很重要沒有錯,但是你不可以忽視活動才是一個社團活力的根源,你想搞純學術社團,最後就會變成像地球科學社那樣,成為很小眾的社團,你不能否認我們生物社之所以現在是有數十社員的大社,很大原因是因為活動吸引人啊!」
凌娃皺眉:「我不認為一個社團的好壞是用社團人數決定的!」
總務說:「社團人數決定社費的收入,收入決定之後的活動品質,人數當然是社團的根本!說起來你想搞一個大家都專精於生物學的社團是不可能的!那樣的社團要怎麼辦活動?你看地球科學社有像我們這麼多的活動嗎?」
另一個擔任教學員的幹部出聲:「所以說那些活動怎樣都無所謂啦!我們是學術性社團,當然就是應該把重心放在學術活動上!這也是學弟妹的期望吧?他們會想要加入可以吸收很多知識的社團啊,他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玩的!」

「哼!來學習的?」書怡冷笑:「我覺得你們這些人就是沒看清楚社團的本質,不管被分類為體育性學術性娛樂性或者服務性社團,社團的本質就是交朋友的地方,你真的那麼愛額外補充知識,去補習班啊請家教啊不要繳社費嘛!你們自己想想,過去一年在這個社團裡面,你們真的學到了甚麼了不起的知識了嗎?或者放開一點說,社團裡誰的生物學知識最了不起?陳小蛙吧?她有來上過社課嗎?她從來不上社課的!社課對她來說太簡單了,所以你看,她沒有交到甚麼朋友,不就是浪費社團的功能了?」
「你身為社長,說得一副社課是垃圾一樣,你這種人不配當社長!」另一個教學員王翰鈞忍不住罵道。
公關也回嘴:「剛當上幹部就有資格批評別人了啊?」
「翰鈞!這就是我們社團要改進的地方,」凌娃忍住怒氣:「我們教學員的課程品質要提高,要讓學員能夠學到,而不是使本來這方面就比較強的學員覺得沒意思,繼續維持現在這種社課品質,只有生物學本來程度就不好的人才能學到東西,學不到更是浪費社團的功能!」

公關拍桌而起:「開口閉口就是改進就是社課,你們是覺得以前學長姐教得很爛嗎?學長姐現在還在後面,你們覺得他們沒有教任何東西給你們,他們是廢物是不是?六張版裡面已經有兩張在介紹動物了,社團宗旨也介紹生物學了,再給你們半個板,總共三張是學術內容了還不滿足嗎?要不要連榜單都算進去!」
總務也附和:「就是說啊!說到底你們這群學術派會想增加那麼多的學術部分,還不只是因為你們本來就是成績好的一群?說穿了就是想為人師表的炫耀自己的成績!你們真的有在為社團著想嗎?大家讀書壓力已經很大了,來社團玩是來放鬆的,還要在這裡被你們這群人拿成績羞辱,過不過份啊?」
「你少在那裏血口噴人!」美宣終於受不了加入戰局:「自己不讀書忌妒人家成績好的就講這種話!終歸兩年後名字在榜單上吸引家長和學弟妹眼光也是對社團的貢獻!而且為甚麼要扯成績?我們是在討論社博的展覽版要放甚麼內容!自己理虧說不贏人家就四處歪樓,不然乾脆不要介紹幹部了,剩下的兩張版學術活動和郊遊各一張不就好了嗎?」
「不行!不介紹幹部學弟妹要入社找誰對口?」書怡說:「你當推銷員不留電話號碼的嗎?」

雲蓉掩著耳朵靠在桌上,煩躁得不能自已,這就是生物社歷年來的活動派與學術派紛爭,每隔一陣子就會爆發一次。生物社擁有吸引人的野外過夜活動舉辦能力,並且有許多大小出遊可以給社員攏絡關係,但在社團經營的方針上,很早以前就出現了分別,有一派學生認為生物社的本質是學術社團,推廣應該著重在生物社的學術成就上面,給予社員知識的洗鍊才符合學術的目的;但另一派學生認為社團的本質是社交,學術社團只是一個分類的標籤,能使社員在活動中獲得快樂才是社團經營的核心。這兩派人馬長年在社團活動中拉鋸,新加入的社員通常很快就會因為各自的經歷和想法差異,或者與哪一位學長姐關係好而往不同的面向靠攏,在幹部選拔的時候,兩派都會想盡辦法把自己人拱上最高領導,導致延續許多屆的正副社長都是對立的,比如剛卸任的狸貓和以勳。現在吵得兇的書怡、公關和總務顯然就是狸貓拉拔的活動派,而雲蓉、凌娃、翰鈞與美宣就是洛以勳拉拔的學術派。

其實客觀而論,兩派人馬的想法都不是錯的,在一個有主題經營的社團中,”學術”這種社團成立的名目和”活動”這樣攏絡人心的手段本來就並存著,只是比例的差異而已。蒼中的社團很多樣,有專門以社交娛樂為主的娛樂性社團如撲克研究社、麻將社、流行歌舞社等等,這些社團的活動性質就遠高於學術,但也有像地球科學社那樣純粹以學術愛好聚集起來的社團,通常以純學術為主的社團人口就小,娛樂性社團則常常擁有龐大的社員量。

生物社則很尷尬的處於中間,雖然是學術類社團,但舉辦的戶外活動實在太吸引人,有大量的學生會為了野宿和郊遊而前來參加。當然如果純粹想要野宿郊遊,踏青社和登山社更符合需求,但生物社同時又擁有可愛動物這個吸引人之處,並且因為社員多,榜單貼出來漂亮,還有想多跟成績好的學長姐交流而來的人,種種因素造成了學術派和活動派兩黨相爭的局面。

「你們的想法會把社團經營死的!」
「就算被你們這樣經營能長久存在,生物社的本質也已經變了!」
「那你退社去自己創一個生物科學純研究社啊!」
「我們都退了你們就只能當戶外郊遊社了!」
「成績好的學生就自以為了不起,眼界短淺到不行!」
「自卑心作祟才會說這種話!」
眼下學術派和活動派依舊吵個不休,雲蓉想起早上遇到印第的情況,印第到底是怎麼讓那些堅持自己的流派比較強大的劍道社員安靜下來的呢?想著想著在無意義的噪音騷擾下,雲蓉的思緒開始開小差,桌上堆放的未整理的人體解剖書封面的男性臉被畫得太白了,旁邊的蝴蝶圖鑑邊緣似乎有點破損,昨天那集江戶風雲中死去的妖狐小紅身體化作千萬紅蝶飛離人世,它已經成佛了,這個橋段實在太哀傷了,說起來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已經好久沒出場了,他倆在幹甚麼呢?官方都不發糖,同人文已經把茨木被打傷的那段寫到爛掉了,茨木和酒吞的關係明明就很曖昧,但酒吞為甚麼又羨慕著清姬的男歡女愛呢?它已經有茨木這個好基友了啊……

雲蓉想著想著,精神幾乎就要從社辦的混戰中抽離,化成蝴蝶飛到腦補的男男花園裡去了,這時網住她心蝶的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誰啊?」

門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看來匆匆忙忙的小蛙:「我啦!」
「怎麼了?幹部正在開會啊!」狸貓皺眉。
小蛙不理會他,走進社辦蹲下就往書櫃下面摸:「我的錢包不見了,裡面還有兩千塊,我媽要我去幫忙繳稅,早上我明明在這裡休息過的。」
「兩千塊不小啊,我也幫你找。」狸貓似乎是想趕緊讓會議恢復運作,蹲下身幫起小蛙,幹部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過去幫忙,就看著他倆。

在兩派人眼裡,小蛙可就是一個奇怪得不行的傢伙。小蛙的生物學成績堪稱全校頂尖,但其他的科目都慘不忍睹,如果說她是因為成績好而挺學術派也說不過去,生物社的社課她從來沒有參加過;但她不是活動派的,常常在郊遊的時候掉隊或自己亂跑,團體活動都不參加,感覺也不喜歡和大家玩;比起和生物社的人玩,她更常被看見和劍道社的卸任幹部打鬧。看著這麼一個怪傢伙憂心忡忡的找著錢包,一時間生物社的眾人心裡都想著這傢伙來加入生物社是幹甚麼的?這個社團有哪裡吸引她了?如果下一屆的學弟妹有一堆像小蛙這種搞不清在想甚麼的人來,那豈不是很難招生?

沙沙沙沙的摩擦聲沿著書櫃移動到桌子邊,狸貓在桌子下面發現了一個帶著拉鍊的髒兮兮小帆布袋,他將布袋拿出來拍去上面的灰塵,問道:「是這個嗎?」
「哦太好了!學長謝啦!」奇怪的傢伙拿著錢包興沖沖地走了。

看著她奔馳而去,狸貓嘆了口氣,關上門。

議會被打斷,眾人本來高漲的情緒也冷卻下來了,書怡環視大家之後,清清喉嚨開口:「既然無法取得共識,那最後兩塊版的工作就先不要動工,前面四塊板子先做吧,這個部分由美宣來管理並負責,再來是關於展示的動物要選擇哪些,原則上我希望所有類型的動物都要至少出去一隻,但這方面就關係到兩隻兔子目前的情況好像不太好,醫療長待會請跟我們稍微解釋一下,以及向總務報告醫療費用的部分……哦對了韓斯洛,剛剛爭執的內容都有紀錄嗎?」
「有喔。」
「啊是嗎……那然後,再來是社員的分工,目前我們沒有確定哪些社員願意來協助社團博覽會的籌辦,應該會在社團全群組裡面用自願的方式……」
「書怡,關於自願協助的社員以社團身分給予嘉獎的申請流程快截止了,吳教官寄給大家的信件裡面有說明。」
「明白了,那這部分就交給你去執行,另外還有……」

議程能繼續推進,簡直都是小蛙亂入的功勞,雲蓉這麼想著。

※                 ※           ※

會議結束,疲憊的人們散去,公關大聲吆喝著要一起去吃晚餐,雲蓉冷冷地看著那些圍坐在他身邊的人,清一色的活動派。雲蓉很悲哀的覺得,高一的時候明明還一起玩樂的人,一上高二接了幹部就散了,再也不是朋友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過去的夥伴變成敵人,她一面望著這些曾經的隊友,一面慶幸凌娃依舊是和自己同一陣線。不知不覺羨慕起一般社員,不必陷入社團經營的糾葛,依舊可以兩邊吃開,還有那離去的蘇偉杰,那個人如此和善個性又好,如果是他,說不定能夠重整分裂的社團。

她走向凌娃,後者正把水壺放進書包裡,衝著她苦笑。

「吃飯嗎?」雲蓉問。
凌娃搖頭:「不,今天家裡開火,我要回家了。」
「這樣啊,」雲蓉略顯失落:「是說剛剛的工作分配,我們私底下再商量吧。」
「嗯,等一般社員工作總人數名單出來再說吧。」凌娃向雲蓉揮揮手,走了。

雲蓉剛走出社辦,王翰鈞和美宣郭紫羚就上前來邀約一同吃晚餐,還有幾個也是親近學術派的幹部們,她正準備答應,看到對面建築物的窗邊坐著一個紅髮男孩,便回絕了邀請,離開現場。幾人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也沒有強留,各自散去了。雲蓉走向校園的荒涼處,一隻長達一公尺以上的大綠蜥蜴揮動細長的翅膀,降落在她肩上,沉重的體重壓得她頓了一下腳步,蜥蜴血紅的眼睛盯著她側臉看,把雙翼歛在背上。

牠當然不是一般的蜥蜴,這是一隻火紋蜥龍,或者更常見的說法是赭紋龍王蜥,是一種只分布在華樟急朗溪谷的小型火龍,是華樟的特有種動物,目前野外已經瀕臨絕種了,但雲蓉擁有一隻作為寵物和貼身保鑣,同時也是雙生契約的夥伴。牠的名字叫絲絲,對雲蓉有著近乎執著的忠誠和愛護之心。

「看起來很不開心,雲蓉?」絲絲問。
雲蓉搖頭不想說,絲絲安分地趴在她背上,一人一蜥沉默地往前走。

「想去吃甚麼?」絲絲又問。
「不知道,沒心情。」
「把小蛙叫來?」
「小蛙?她還在學校嗎?」
「在哦,」絲絲說:「剛剛在操場遮雨棚那裏跟人打架。」
雲蓉愣了一下:「打架?」

「嗯,跟兩個男生拿著細木棍在互相打,有好幾個人在看,有個女生,好像也是特種人類,在統計數字,打中就記一分,小蛙已經十多分了還不停手,一直打其他人。」
雲蓉噗哧一笑:「那是跟劍道社在玩吧?好啊,既然她還在那就一起吃飯吧。」說著朝操場遮雨棚走過去。

繞過建築物轉角,雲蓉馬上就看到遮雨棚前面的地板上坐了一群人,有些男孩子赤裸著上身,四處散放著木刀和竹劍,不用說也知道就是這裡了,一個膚色偏黑,臉上有白色彩繪的女生和幾個人站著大聲說話,那是現任劍道社長王印第,雲蓉轉動眼珠找尋小蛙的身影,發現她在更遠的樹下和人講話。

過去一看,與小蛙談話的人是生物社副社長布蘭納。

雲蓉有些錯愕,她本來以為這兩個人都以生物能力競賽的校隊成員為目標,是未來的對手關係應該挺差的,但現在看來說說笑笑不像有甚麼利益衝突,趨向前去小蛙主動向她揮揮手打招呼,邀約吃晚餐,說是布蘭納也要一起去。雲蓉想了想,剛剛因為絲絲出現的緣故拒絕了翰鈞他們,現在卻跟小蛙等人一起去吃,感覺有點微妙,但看小蛙笑得很爽朗的樣子,也搭應了,絲絲見狀隱藏起身形,飛到空中去。

※                 ※          ※

不必說,會議過後的飯局上必定是充滿了怨言。

雲蓉和布蘭納左一句又一句的罵著活動派,聽得小蛙都覺得頗尷尬,但見兩人說得歡就也沒阻止,靜靜地吃自己的飯,聊著聊著雲蓉說起早上和印第的對話,布蘭納略顯無奈的說沒想到印第的嘴巴那麼大。

「我和書怡的事情可能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吧。」布蘭納嘆氣:「但我不跟印第抱怨下,實在是嚥不了這口氣,你知道書怡在宣布幹部的隔天傳訊息跟我說『就算你們學術派的人在幹部裡面比例比較多,你們也不見得可以為所欲為』嗎?簡直就是挑釁!我也跟印第說過了,書怡這個人缺乏包容心。」
雲蓉點頭:「我很同意,她太自以為是了,說到這個,你知道為甚麼劍道社不會像我們這樣鬧嗎?我覺得很神奇欸,那些練劍道的不都認為自己是最強的嗎?但今天印第跟我說他們的幹部選拔不會優先考慮劍術和流派!」
「那是因為他們的──」千鈞一髮之際小蛙住了嘴,差點就說出「因為他們的正副社長都必須是特種人類」雲蓉和布蘭納看著她,她額頭冒出兩滴冷汗。

「因為?」
「妳果然跟劍道社超熟的啊!」

「因為……」小蛙喝一口飲料,舔舔嘴唇:「因為他們的傳統就不會去選自己的流派當下一任幹部?哦,也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想變強,本身就具有一個同質性了啊,大家都覺得自己最厲害,那互相拚比也不見得輸家會服氣吧?所以社長只需要帶領大家一起變強就好了,說到底運動性社團只要大家一起做運動不就好了嗎?劍道就是一種運動,喜歡這種運動就來,不喜歡就不要來,沒有那麼多毛毛躁躁的招生手段吧。」
布蘭納搖頭:「小蛙,話不能這麼說哦,很多人也是因為上任正副社長很帥才去的吧?他們都上高三了要閉關了,還有人自稱是千生葬後援會不是嗎?靠顏值吸新人啊。」
「但終歸這只是偶然啦,你看泰迪熊動作那麼粗魯,我不覺得誰會認為她是很萌的學姊,然後就去劍道社。」
「小蛙你講話真的很失禮欸。」雲蓉忍不住捶她。

兩人打鬧,布蘭納吃著飯,心想小蛙講得不無道理,張千和唐聖榮那屆確實是很多帥哥,都女學生的菜,但劍道社長總不會是靠顏值決定的吧?說穿了有顏值的社員都是曇花一現,一個社團不可能長期靠這點當成招生手段,要經營長久社團的本質不能改變,思慮至此布蘭納覺得活動派的人都是邪魔歪道,為何不早早去自己創立一個寵物交流社或者戶外活動社,要依附在生物社裡面彷彿毒瘤寄生一般,模糊社團經營的焦點?

「……畢竟沒有正妹社和帥哥社啊,嘛,之前倒是有聽說某班的誰把天文社誤看成玉女社然後就入社了的……」小蛙笑著說。
「哦我知道啊,15班的猥瑣哥不是嗎?大家都知道好不好!但猥瑣哥聽說接了天文社副社長欸,誰知道他明明是這種奇怪的入社理由竟然還能好好幹事。」
「甚麼理由入社根本不重要吧?布蘭納你為甚麼加入生物社?」
「當然是為了生物能力競賽啊,每年的校隊都有人是生物社出身的,我也要來這裡多學一些,只是沒想到生物社的社課並不算很難,但至少還是有收穫的。」

「小蛙,你又是為甚麼加入生物社?」布蘭納問。
小蛙毫不猶豫:「因為想跟好朋友在一起啊。」
布蘭納有點錯愕,這個回答好像是活動派的思路。

「如果你的好朋友加入社團之後選擇了不同的派系和你作對了呢?」她再問。
小蛙從齒縫裡笑:「怎麼可能!會走上不同道路之後還作對的不是真正的好朋友啦,真正的好朋友會一直互相扶持的,你看雲蓉和凌娃有變嗎?」
「你是為了她們兩個?」
「不要說了啦小蛙!好害羞喔,你這是在向我告白嗎?」
「我是認真的!」

「所以……你既不是來交朋友,也不是來學東西的?你只是跟著朋友來的?」布蘭納不可置信。
小蛙大大的笑了:「對哦!

「對我來說甚麼社團都無所謂啦,我只喜歡跟朋友在一起。」

布蘭納嘆氣。

「所以,我覺得你也不用想說要主打學術招生還是活動招生,可能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是被朋友帶來的啊。」
布蘭納反駁:「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得考慮招生方針啊,如果釣不到那個帶頭的學生,後面一串都會跑掉!」
雲蓉附和:「就是說啊,或者整串帶來都是活動派的,學術會消失啊!」

「必須要彰顯社團的本質!」

※                 ※           ※

結束飯局回到家,布蘭納打開電腦,發現因為申請嘉獎的時間捉急,社長書怡已經把社員的協助工作意願問卷放在社團群組裡了,並且只給大家兩天的時間決定。布蘭納看看牆上的月曆,既然三天後就有所有工作人員的名單出爐,那肯定會馬上開工進行社團博覽會的準備工作,否則真的會延誤到社團博覽會當天的活動。

點開問卷一看,上面的描述都和今日會議相符,沒有任何一絲更動,布蘭納心安了一下,看起來書怡並沒有做手腳。社團博覽會當天生物社的活動除了展示展覽版之外,還有早中晚各一次的帶社寵巡遊、在校園巡迴販售昆蟲與植物標本鑰匙圈、以及全副採集打扮的社員將進行設備展示。為了完成社博的活動安排,前期需要有學生製作展覽版和鑰匙圈,當天攤位上得有人顧著,還要有人輪班去販售和展示,以及帶社寵巡遊等等,雖然有數十社員可以協助,但大部分的人都懶得動手或者僅有擔任一項工作的意願,因此幹部們不得不去拜託社員們多多出力。

看著被細分過的工作類群,布蘭納思考著怎麼樣才能讓學術層面的可見度達到最大,她的雙眼隔著鏡片上下瀏覽了網頁幾次,嘴角露出笑容,打開通訊軟體的視窗,戳了戳郭紫羚和王翰鈞:

「我想到一個好方法來讓學術派挽回劣勢了!我們叫學術派的社員都去填講解展覽版的工作,只要有人來就跟他們說我們是學術性社團,快點把講解員的名額都派自己人去就行了,至於那些活動派的,賣賣鑰匙圈啊遛遛社寵就交給他們,無所謂,那些都不重要,重點是板子由我們來講解。然後關於那兩張最後的板子,我看書怡是不會讓步了,那我們先下手為強,現在就開始做學術版的內容,把海報都畫好整版大小,然後當天直接貼上去讓他們毫無辦法就行!他們就只能用半版了。」
「副社你有夠聰明的啦!」
「我沒問題哦!我立刻去找人。」

布蘭納滿意的看著線上填寫的人名一一出現,很快的講解板工作就被填滿了,仔細一看,果然都是親學術派的社員,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候,通訊軟體亮起了小紅燈,打開視窗一看,是書怡。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玩甚麼花招嗎?好啊!愛講都給你去講啊,我們光靠帶大家看動物馬上就可以收到更多的新人,再告訴你一次,人家喜歡的是我們的活動和社寵,不是又臭又長的學術演講!」

布蘭納狠狠一皺眉,正想打點甚麼嗆回去,忽然想到為何不安插人在動物巡迴的工作中進行干擾呢?但猛然一看印象中的學術派社員都已經填出名字了,她趕緊打開聯絡小蛙的視窗,要求她去填寫動物巡迴展示的工作。

「才不要!我討厭被一堆人圍著看我帶的動物,還要阻止手賤的人亂摸嚇到動物,我要去做標本鑰匙圈!」

這個該死的自我流!布蘭納扼腕。

※                 ※           ※

與此同時,在電腦另一端的凌娃也捉著自己的手直搖頭,她被分配為鑰匙圈製作組的組長,正在慶幸製作鑰匙圈不會陷入活動派和學術派的糾葛中,想不到自己的組員名單裡就出現了最不想看到的人。陳小蛙的名字大大咧咧的出現在螢幕上,凌娃滿腦子都是使喚這朋友的罪惡感,和小蛙不聽話亂發脾氣的模樣。

她打開小蛙的私訊視窗,想叫她去做別的工作,不料螢幕顯示對方正在打字,不一會兒小蛙一句話發了過來:

「哈哈凌娃太好啦,跟你一組耶!而且做鑰匙圈不用擔心活動派的人耍陰。」語句下面還附上了通訊軟體中的江戶風雲系列表情貼圖,一個征一郎的笑臉。

凌娃的滑鼠游標在”無奈的掩著臉伸出鬼角的月劍”貼圖和”昏倒在地的惠子”貼圖上左右滑動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按。

「我會好好配合的哦!」小蛙來訊。
「拜託你不要太任意妄為就好了……我身為組長會很難做人……」
「不要緊張啦!別想成是你使喚我啦,我們是一起完成這個工作的同組人啊,你只是負責檢查的而已啦!」
「哦!好喔!」凌娃又想想小蛙之前的話,終於稍微釋懷了,按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手拉手笑”的貼圖。

※                  ※           ※

工作分配好之後立刻約定開工,由於進度和其他社團比起來已經嚴重落後,幹部們急忙把大家集合起來開始進入手工製作的流程。

在展覽版製作組開工的當天,大夥聚集在社辦門口,六張高大的展覽板就放置在靠近社辦那側的走廊上,布蘭納很生氣的發現剩下的兩個版面中,有一個已經被活動照貼滿了,肯定是活動派的人在開工前就偷做了,目的自不用說,和他們學術派是一樣的。

「這是甚麼回事?」社辦大樓的走廊上她對著書怡咆哮,書怡當作沒聽到,兩人在所有社員面前爆發了嚴重的口角。

不想被波及的社員們想躲開,有些人把其他幾個展覽版拖著前往別棟大樓開闊場域製作,好戰的幹部和社員加入增加了砲火,餘下則紛紛逃入社辦,可社辦裡面正在做鑰匙圈,到處堆滿了採集來準備乾燥處理的植物和一桶一桶的浸泡昆蟲用防腐液,地面和桌面都鋪著報紙和固定板,完全沒有空間給這些逃難的人群棲息,於是他們只得不得已的又回到走廊上去。

接著,有人受不了爭執的氣氛,回家了。

然後又有更多的人離去。

沒一會兒,走廊上只剩下吵架的學術派和活動派骨幹們,其他想來幫忙工作的社員都走了,只有標本鑰匙圈製作組的人真的有在推進度。

當小蛙把她分配到的最後一隻甲蟲肢體整理好,釘在固定板上時天已經黑了,環視過去都是一臉疲憊的標本製作組社員,有的癱坐在地上有的靠在椅子上,且人數已經少了一大半,凌娃拿著清單正在逐一檢查,雲蓉似乎早就搞定了她負責的其他工作,現在只是在等小蛙和凌娃吃飯而已,手上還拿著謎之小說,邊看邊發出令人側目的笑聲。

「辛苦大家了,可以回去了,明天下午再過來把剩下的昆蟲分批烘乾吧,負責植物部分的人,下下禮拜再見囉。」終於檢查完全部的作品,身為組長的凌娃也近乎虛脫,社員們虛弱的歡呼一聲,光速撤離。凌娃等她們都走了之後,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把清單扔在桌上,坐在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椅子上靠著椅背,偌大的社辦只剩下她們三人。

「哦呀哦呀!組長大人啊,晚上去逛地下街嗎?再吃一次鐵板牛排麵?」小蛙坐在一張有腳的旋轉椅子上,傻呼呼的轉著圈,在轉得面向凌娃時,用手戳她。
凌娃嘆氣:「你還有力氣逛街?你剛剛是不是都沒認真在做啊!」
「哪有!我很認真在做的好嗎?我今天整整做了十隻欸!我是體力好,信不信我現在還能打倒一頭熊?」小蛙鼓起腮幫子吹氣。
凌娃敷衍她:「是是是都給你說,要逛街也先讓我休息一下吧。」
「雲蓉你背她啦,我看你整個下午都在看小說,有那麼好看嗎?讓我看看是甚麼書……『傲嬌總裁俊司機』?這甚麼鬼玩意啦!」咻的伸手,小蛙把雲蓉的書奪了過來翻看:「……於是張國宇伸出食指,輕點在林棟的唇上,那雙彷彿車渠內側帶點粉紅絲質感的豐厚雙唇微微地顫抖──」
「不要唸!」雲蓉搶回來脹紅了臉:「你永遠也不會懂此間的醍醐味!」

「你們兩個好吵啊!」凌娃抗議:「雲蓉你也很閒嘛,說起來你不是社博當天的野採裝備展示組嗎?你今天來幹嘛?又沒有你的事。」
「我其實是來幫紫羚的,」雲蓉解釋:「她昨天說怕美宣工作忙不過來,誰知道今天我才剛到就看到她跑去吵架了,東西也扔著不管,我就沒事幹了啊,剛剛看他們吵完本來想說是不是要開工了,結果突然間人都散了,我就真的沒事了。」
小蛙抓抓頭:「到底怎麼吵起來的?我到現在還是有點弄不明白。」
雲蓉把小說收起,嘆氣道:「還不就兩邊都想偷吃步,布蘭納叫紫羚先預先做一張全版大的學術活動海報,打算今天直接貼上去讓活動派的人沒地方用,只能用半板,結果活動派的人出手更快,早就已經把照片貼滿板了,紫羚的海報當然就沒地方貼了啊,但對於要留下半板介紹幹部這件事,兩邊都堅持做,所以剩下的那張板要貼紫羚的海報也不可能了。」
「是嗎?」小蛙爬起來,屁顛屁顛的跑出去看了。

小蛙出去後遲遲沒有回來,雲蓉又開始沉浸書中世界,凌娃半躺著閉目養神,忽然聽見紙張被切割的嗤嗤聲,接著是黏膠被從木板上剝離的劈啪作響,她從椅子上彈起來跑到外頭一看,小蛙嘴裡咬著伸出刀刃的美工刀,左手抵著展覽板,右手抓著海報,竟正在把活動派貼上去的活動照片海報撕下來。

「你在幹甚麼啊!」凌娃和雲蓉齊聲大叫。
小蛙放開右手抓著的紙張,拿出嘴裡的美工刀說:「在拆海報啊,難道看不出來?」一邊說,一邊把紙張內側的雙面膠用刀刃挑起剝下。

「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不管學術活動或者郊遊活動,都不可能兩個同時辦啊,既然在日期上沒有重疊,那幹嘛不要按照時間順序貼照片和排列,偏要分甚麼學術活動和戶外活動呢?把兩種活動混在一起展示照片和成果不就好了嗎?怎麼說都是社團活動吧?」小蛙把剝下來的活動照海報放在地上,雲蓉和凌娃看到旁邊也擺著另外一張全版海報,中間已經被割開了,小蛙拿著美工刀當成尺,比較了兩張海報上的照片大小。

一邊做,她一邊解釋:「紫羚的海報就丟在這裡,我把它打開一看,跟活動派的一樣做得很疏鬆嘛!上面這麼多空白的空間,如果把這兩張海報上的照片和文字介紹都切下來,重新排列一下,肯定能塞進一面半板的空間裡啊,就不會有哪張海報塞不進去的問題了,按照活動舉辦的日期排列,不就沒有學術活動和戶外活動的版面比重問題了嗎?」
「……是沒錯啦,」雲蓉倒吸一口氣:「可是你又沒有經過兩派人的同意,就這樣把人家的海報切開,你會得罪兩邊人!」
「得罪就得罪,他們如果真的生氣了,我就去劍道社啊,怕甚麼?」小蛙仰起臉笑:「我去劍道社一定當副社長哦!」
「但是……你這樣就跟我們不同社團了啊,你不是為了我們才加入生物社的嗎?」凌娃說。
小蛙點頭:「是沒錯,但是你們不也很想我去其他社團嗎?

「因為你們都是幹部,但我是普通社員,這方面地位的差異不是讓你們兩個很糾結嗎?擔心以後不能事事都跟我說之類的?難道沒有?」
「……」
「所以說,我去劍道社就皆大歡喜了。」
「……」
「痾,大概只有我自己不歡喜吧,畢竟我還是想留在生物社的。」小蛙苦笑,又切下一張海報。兩人看著那兩張全版大的海報在她手中逐漸破碎,一張又一張的照片被切下來,按照日期堆放在旁邊,那些照片裡面有一大部分都沒有小蛙本人的影像,就算有的,也都緊挨著凌娃或雲蓉。

看著她手上不停的動作,凌娃深吸一口氣:

「我來幫你吧。」

「幫我做這件事,會被兩派人都討厭哦。」
凌娃嫣然一笑,把金棕色的頭髮束起:「不要緊,如果他們討厭我們,我們就退社。」
小蛙愕然:「退社?你是教學員啊!」
「管他的,」凌娃說:「我又不是為了炫耀自己成績好或者多優秀可以教人家才當教學員的。」

「就是說嘛,」雲蓉也加入幫忙剪裁的行列:「要討厭我們就三個一起退社,然後去創自己的社團,反正學校規定只要有三個人就可以創新社了。」
小蛙大樂:「那我們就創一個好朋友互助社好了!」
雲蓉說:「社團宗旨要寫甚麼?」
「好朋友互助合作!」
「這不是廢話嘛!」凌娃笑:「乾脆創江戶風雲研究社吧!」
「欸這個好!社博的時候可以展卡通海報,扮個cosplay,我來扮守鶴凌娃你扮鬼公主小蛙你就扮蛤蟆太郎吧!然後每周社課就討論當周劇情,外出活動就一起去看劇場版,社費都拿來買原著小說和漫畫,社團宗旨就寫說江戶風雲愛好,怎麼樣?很不錯吧?」
「哪裡好了!」小蛙抗議:「我才不要當蛤蟆太郎!你不能因為我矮,名字還帶蛙字就叫我扮蛤蟆太郎!」
「不然你要怎樣?獸化然後扮成犬神嗎?嘿這個更不錯!」
「不許你說我是狗!我是狼!貨真價實的蒙古草原狼!只是毛色比較二哈而已!死雲蓉,我看你就是在報復我剛剛搶你的小說吧!」小蛙直跳腳。

凌娃嘆氣:「你們兩個真的很吵欸,小蛙,照片都剪下來了,但是海報也破了,海報底紙怎麼辦?」
「還不簡單?拿做標本用剩的白報紙來啊,然後把做海報的粉彩紙剪碎貼上去啦,那叫甚麼?馬斯蒂風?野獸派!」
「馬蒂斯好嗎你這傢伙,怎麼常常把字記反。」
「嘿嘿嘿嘿不重要啦!」

※                 ※           ※

隔天下午,凌娃和小蛙戰戰兢兢的前往社辦準備烘昆蟲和接受大家的責罵,卻意外的發現社辦裡只有標本組的人在,海報製作組的人都沒有出現,凌娃看了看手機群組的行事曆,原來今天海報製作是早上,但明明是中午剛過,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海報製作組的人還逗留在社辦,甚至連負責展覽板的美宣郭紫羚本人都不在。

走廊上,六張展覽板剩下兩張,有四張不知被拖去哪裡加工了,凌娃猜想可能是空間不夠,移到其他地方去做了。她們把剩下的兩張板翻面,意外發現這留下來的兩張就是她們昨天晚上忙到半夜把版面重新加工過的那兩張,引發這一輪活動派和學術派戰爭的展覽板。

凌娃仔細觀察昨天她們私自重製的部分,已經被真正的美宣給點綴過了,展覽板上重新排列過的照片邊緣,都加上了裝飾的紙星星,版面空白的上半部也貼上幹部的簡介,看來是兩張板都完成了,所以被翻面靠牆放置。

「這是他們接受了嗎?」小蛙摸著紙星星說:「我們的加工沒有被拆掉,而且他們也把剩餘的部分完成了,連裝飾都是按照我們的照片排列方式設計的。」
凌娃聳肩:「大概是吧。幹部群組裡沒人說話,也沒有任何責備的跡象,他們可能已經接受了,或者他們承認你的排列主意更好。」
小蛙搖頭:「其實,如果在開會的時候提出要依照日期排列活動內容,恐怕也不能有這麼好的效果吧,那時候他們應該會爭執字體的大小。」
凌娃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之所以這次能順利,是因為兩張海報都是他們做了滿意的,而我們把所有的內容都放上去,沒有省略任何的部分,並且依照時間排列很客觀。」
小蛙點頭:「兵行險者,哈哈,阻止了戰爭的感覺。」

凌娃繼續說:「虎尾春冰吧,又或者是塞翁失馬,總之萬幸這次處理過去了,社博看起來是能平安的完成呢。

「不過畢竟是治標不治本,下一次大活動,兩派人還是會吵起來的。」
「沒錯。」小蛙嚴肅的說。

※                 ※           ※

社博當天早上,生物社社長許書怡要求全體工作人員提早到學校準備,雲蓉作為野採裝備展示組的成員自然也得前往準備,她在公車上遇到了同樣肩負當天早上場講解任務的凌娃。

兩人都穿著制服,領上別著銀色的領章。

「好神奇的感覺啊,」雲蓉說:「一年前的這時候我們還是剛入學的小高一,現在我們已經是高二的學長姊了,時間過得真快呢。」
凌娃同意:「去年看著學長姐的展示覺得好厲害,今年換我們上場了,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和他們一樣好,才不會辜負社團的名聲和社員的期待。」
「總感覺有點緊張,才一年而已,我們真的能擔起重任嗎?」
「可別辜負了學長姐的期待,他們去年也是這種心情吧?剛開始要承擔一切的興奮和焦慮之情。
「希望我們也繼承了學長姐的勇氣。」雲蓉摸著領上的銀章。

「是說凌娃啊,我一直在想,我們接下幹部職位的時候,也是前一屆的學術長和教學員給了我們他們的銀章,但是小蛙沒有接幹部,她有銀章嗎?」
「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過。」
「學校傳統上除了新入學得時候買的銅章,銀章和金章都是從關係好的學長姐那裡接手的吧?買全新銀章或金章的人不都是人緣差沒有學長姐疼愛嗎?總覺得小蛙會帶著全新的銀章出現……」
「她應該還是有朋友吧?雖然感覺她跟生物社的上一屆關係都不是很親密……」
「我們這樣吐槽她真的好嗎?」雲蓉苦笑著說,凌娃拉了拉她的手:「到了。」

她倆一起前往社辦,社辦裡已經熱鬧得不行了,有許多不是當天要出場的社員也來湊熱鬧,雲蓉一眼就看到小蛙兩腳張開很沒形象的反騎在一張旋轉椅上左右晃動著玩。她轉動椅子,背對社辦門口,呼拉一聲放開腳,旋轉了好幾圈,然後面對著雲蓉她們停了下來,身體稍稍離開緊抓著的椅背,雲蓉看到她的領子上別著一個灰撲撲的東西,是陳舊得不行的銀章,一看就知道是從學長姐那裡接手的。

「你竟然也有學長姊送的銀領章喔!」雲蓉忍不住脫口而出:「誰給你的?」
小蛙得意的露齒而笑:「你猜啊!」
「別賣關子啦!」

「我告訴你!我可是有個比你們都大的幹部職位在等著呢!太麻煩了我不想幹而已,真的要做,我可會是社團核心幹部呢!哪像你們這種可有可無的小職位,教學員還那麼多個,哈哈哈哈哈!」狼惡意的笑著,繼續轉椅子,得意又奸詐的笑聲圍著旋轉椅往外發散出去,雲蓉忍不住踢了她椅背一下使她停下。

「得意甚麼勁,你個副社長蛤蟆太郎!」
「哦你知道我是──」小蛙像突然觸電般從自豪中醒過來:「甚麼鬼蛤蟆太郎!」
「哈哈!你就是蛤蟆太郎!」雲蓉笑:「我要去會場了,不跟你講屁話了,掰啦。」
凌娃拉著雲蓉的手走出去:「我也要過去準備了,感覺有點緊張啊。」
「嗯掰,」小蛙揮手:「你們加油哦!

「社團博覽會果然還是很讓人期待啊!」

──謹以此篇記念高中時代浪費在社團活動上的青春與對人間關係的感悟,並祝福摯友二人碩士班順利如期畢業──

                       《社團博覽會》完
                2019/02/15 PM11:39於陽明大學實驗室

 


快把萌燦抱回家!
Don’t think, just do. For the heart is an organ of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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