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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明一下
我不是經歷過社會的人所以思想不一定成熟
因此這篇的主觀愛情看法可能跟讀者價值觀有差別
而且我認為沒有必要針對這點討論
因為這是一個高三生的價值觀
本身就不是成熟的

但是我個人很喜歡這篇
這篇是展示珊娜和克基斯的個性的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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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娜,這給你。」
「嗯?」
「下個禮拜,喬治要結婚,他要辦一個告別單身派對,在皇家酒吧,你要去嗎?」
「喬治?醫檢系主任?他現在才結婚啊?」
「唉!你自己也還不是單身?要不要去?」
「嗯……再看看。他跟誰結婚?」
「珍妮,生物演化所的一個新進博士後研究生。」
「她多大?」
「好像……二十九或差不多吧。」
「二十九歲唸完博士了?也很優秀嘛!」
「唉呀!怎麼跟我們十八歲唸完的天才珊娜比呢?」

※          ※           ※

別間實驗室的朋友離去後,珊娜淡淡的笑了。

結婚,或是說婚後生子,這個問題她很少想,因為,她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美洲豹貓種的遺傳方式相當獨特,是僅限母性的遺傳方式,倘若一個母親是豹貓種,她所有的女兒都將擁有種的身分,且她女兒所有的表姐妹也都是,因為來自外婆的種血統會遺傳給家族裡所有的女性,所以,沒有男性的豹貓種存在。然而大自然必定有方法制止這種幾乎會侵擾普通人類造成種過繁衍的現象發生,避免所有的美國女人都是豹貓種而影響到正常的人類女人生存,豹貓種們有著天生的生殖缺陷,過薄而容易感染或穿孔的子宮壁、以及流產難產的體質,使得幾乎所有的豹貓種都會死於難產。

這個特徵,在大自然的強迫和神間的控制中將一直存在,用科學的語言可以說這個基因和豹貓種基因是永遠無法解連鎖的,亦即無法在自然法則下汰換掉。

這很殘酷,生殖是豹貓種繼續存在下去的唯一手段,也是大自然殺死她們防止過度數量的方法,她們不想生,但不能不生,也不能不死。珊娜的母親斑爪若日,就因為生育了兩個女兒而得到豹貓們前所未見的敬重。

在珊娜,她想把這個過程延後,延後至代理孕母正式成為合法行為,或是她覺得自己對科學的貢獻已經完成後再說,但不知不覺間,她也三十二歲了,離適孕年齡極限不遠,再等下去難產或不孕的機會又要再提高。

但,她仍然在尋覓。

※          ※           ※

「真想不到,珍妮會和喬治結婚耶!」

倫貝堡大學教師餐廳裡,珊娜和幾個年紀相近的姐妹淘一起吃飯,她們之中只有珊娜是研究員,其他都仍是助研究員或更低的身分,但這不影響她們之間的友誼。

高學歷的女性結婚年齡延後,全世界都有這個趨勢,然而在座的幾乎都是已婚或穩定交往且談到婚姻了,只有珊娜似乎還在猶疑。

「是啊!喬治都四十了,珍妮膽子也太大!她不知道男人比女人命短嗎?這麼想守寡?還是想以後換一個?」這句話一出來,大家都笑出聲,實際上這種殘酷的笑話只有研究生物的女人會笑,在男人或是社會上其他人聽來一點也不有趣。

「說到這個,咱們的珊娜大姐!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啊?」
「就是說!人家說你床上經驗超豐富!你選定了沒?」
「我……嗯……」
「拜託!你可是男人眼中的好貨呢!你自己看看,追著你背後跑的男人都可以再蓋一棟大學!」
「少說也該穩定交往了吧?」
「之前不是有個胖胖的男生?什麼中文系副教授啊?我看你跟他在一起很久耶!」

珊娜想,果然大家都看得出丹特對我的追求。

「他,我不是很喜歡。」
「唉!像他那種真的少了,你不要老是換嘛!我們看著都煩,那些男人都摩拳擦掌的,我們也想知道你到底選誰啦!」

「嗯,老實說,我有男朋友,交往很久了。」
「真的假的?」
「怎麼都沒看過你跟他出來?」
「他……住的很遠。」
「就是你每個周末趕飛機去看的那位?」
「對。」
「他到底在幹麻啊?聽說你一天到晚為那個人請假?」

珊娜猶豫著沒接下去,她知道克基斯不喜歡別人知道他的健康狀況,即使那實在太明顯了。

「好像看看他是怎樣的人喔。」好在另一個人立刻轉移了話題。
「是啊!真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配得上珊娜。」

珊娜苦笑,要是她們看到克基斯一定會大失所望。

「欸!珊娜,帶他來參加喬治的派對吧!」
「嗯……」珊娜推託卻不小心說溜了嘴:「他是軍人,不一定有假。」

「軍人啊?帥氣的上尉或是少校?」
「是上校。」克基斯每次被叫錯軍銜就會大聲糾正對方,珊娜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也染上他的壞毛病了。

「是上校?我猜,是個強壯的大鬍子吧?聲音低沉?」
「有傲人的胸肌喔?」
「黑皮膚,眼睛炯炯有神?」
「厚厚的嘴唇聲音宏亮?」
「豪爽愛大笑?」
「光頭?身上有滿滿的刺青?」
珊娜嘆口氣讓她們亂猜,反正她們猜不到克基斯的長相,而且她不幸的發現這些女人對克基斯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

正說著,幾個男教師走過他們身邊,在倫貝堡,夫妻對還蠻常見的,畢竟高學歷的人往往也覺得只有高學歷的對象配得起他們,在科學這行,夫妻同行也是很不錯的選擇,例如著名的居禮夫婦。

其中兩位男教師是珊娜同性朋友的交往對象,他們停下足,跟他們的女人說話。

珊娜靜靜的看著,不知道有個人走到她身邊。

「欸!你們知道嗎?珊娜竟然有男朋友唷!」珊娜的朋友之一突然大聲宣佈,男人們都露出驚訝且微帶遺憾的神色,然後紛紛說些客套話。

「是誰這麼好命?」
「聽說是一個上校。」

一隻手環上珊娜的脖子,手毛擦得她發癢。

「珊娜!你有男朋友了?有沒有搞錯!你說的是我嗎?」對方笑道。
「安德魯,你走開!把你的前肢拿走!」珊娜警告。
「小貓咪!不要這樣嘛!」被叫安德魯的男人更挨近她:「你是我的啊!我以為那個位子是我的。」
「再警告一次,滾開!你什麼貨色也配得上我?」珊娜的眼睛露出凶光,大庭廣眾之下安德魯縮回手,但他顯然沒有要退縮的意思。
「我配不上你?你看看這些男人!誰跟我們一樣已經自己有間實驗室而不用仰人鼻息的窩在別的老師門下?我就是比他們還帥你有什麼意見嘛?你自己看看你美麗的臉蛋!我們是一樣的呀。」
「你?去自己照照鏡子吧!帥歸帥,三輩子我也不想跟你做。」

在其他女人的逼視下安德魯悻悻然離開了,其他男人們都鬆了一口氣。

「喬安娜,你不會覺得我很沒出息吧?」
「當然不會!你還年輕啦!像珊娜和安德魯那種人根本就是異類!」
「這不是異類,是有成就!」
「好啦!對了,珊娜,你可以帶你的男朋友來嗎?」
「不是說過他不一定有假嗎?」
「至少說服一下安德魯啦!看他,都要為你做牛做馬了,你今天火氣很大耶。」

珊娜心裡真的微微動起怒意,這些女人!他們分明是想看看克基斯比不比得上安德魯,在她們眼裡,安德魯被形容成又高又帥又強壯又聰明的完美男人,金髮藍眼還有海灘曬出的古銅色肌膚,會拉小提琴又會拳擊,說話也開朗風趣,家裡又有錢,帶出去就是好看好面子,倫貝堡大學裡多少女教師喜歡他,但珊娜就是覺得安德魯討厭。

哼!克基斯怎麼跟他這種膚淺的男人比?你們這些膚淺的女人!你們根本沒看清安德魯的真面目!我才不帶小克基斯來吸髒空氣!男人又不是用來炫耀的,是用來愛的!

※          ※           ※

「說句老實的,珊娜,安德魯很好啊。」
「才怪!」
「軍人會比知識份子好嗎?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不能解決的問題就開槍,珊娜,你也為自己優秀的基因想想嘛!」

給喬安娜這麼一說,珊娜突然想到克基斯痴痴看著任務勳章兩眼發直的表情。

※          ※           ※

白紙,一張白紙。

克基斯的臉簡直像一張白紙,參差不齊的頭髮、沒有血色又因為常抿著薄到簡直沒有的嘴唇、低沉但中氣不足的聲音、完全找不到一粒鬍渣的下巴、龜毛工整到完全對稱的上唇髭、乾癟只有一張人皮和一架骨骼的身體、紋身一樣的傷疤,幾乎沒有哪一點像她朋友們猜測的。

只有唯一一點,克基斯今天精神蠻好的,眼睛很清,有點亮。

「唉!」珊娜嘆氣,她不想安慰自己了,分明在看一個病人。

克基斯看著她,他的眼神在詢問著 “發生了什麼事?”珊娜悲哀的想他怎麼可以這麼沉默。

「克基斯!你說句話好嗎?」
「我要說什麼?」總算開口了。

「你啊!從剛剛我一進來已經過十五分鐘了,你就一直看著我,一直用眼神問我要幹麻怎麼了,就是不說一句話!老天!我是怎麼愛上你的?」
「你今天對我意見蠻多。」
「還有你那張臉!永遠都一點表情也沒有!你當兵當到神經麻痺了嗎?笑一下也不行?」
「珊娜,我哪裡對不起你了?」
「你整個人啊!老天!你可以不要這麼害羞嗎?去跟別人說說話!一直窩在家裡生蛋啊?克基斯!你可以比較像一個男人嗎?」
「……我向你道歉。」

克基斯站開幾步離珊娜遠一點,用一種 “對不起本來就是我不好”的表情看著珊娜,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珊娜今天脾氣這麼暴躁。

「你是不是坐飛機坐很久很累了?要是我開哈克去華盛頓特區接你,我保證讓你坐得比坐在家裡還平穩。」他試圖安撫她。
「你可以不要滿腦子都是飛機嗎?」
「我想你真的該換一個男人了,早就告訴你好幾次我不是個好傢伙。」

克基斯冷冷的說,轉身靜靜的回臥室去,臨走前,他給珊娜一個很無奈的眼神,他真的不知道這個他最愛的女人為什麼在生他的氣。

※          ※           ※

一看到克基斯的眼神,珊娜就後悔。

「老天!我剛剛幹了什麼?」她在心中咒罵自己。

她覺得剛剛一瞬間自己竟然忘記最初愛上克基斯的初衷,儘管行為剛直倔強,克基斯其實是個很纖細的男人,不只身材上,心理上更是纖細,情感上他很溫柔也很脆弱,珊娜發現自己突然忘記曾經決定要扭轉克基斯的人格缺陷,那是因為他不幸的童年和嚴苛的軍旅生活造成的,根本不是他的錯,這些年來,他已經很努力學著照顧自己的身體、過正常的生活和清楚的表達情緒,這些她明明都看在眼裡。

珊娜氣自己剛才也變成一個膚淺的女人,只注意外表,沒注意到克基斯心靈上的特別之處而深深傷害到他。

她深吸一口氣,敲敲臥室的門。

「沒有鎖。」克基斯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淒涼,珊娜打開門,看見克基斯背著她坐在床緣,看著窗戶外照進來的一方月光。

她輕輕坐到他身邊,他低著頭沒有看她,珊娜想了想,先把對不起之類的話都吞下去。

「你愛我嗎?」她問。
「……為什麼要明知故問?」

珊娜看著克基斯,克基斯真的已經進步很多了,還記得兩人剛認識時,克基斯身上的殺氣讓她恐怖得一步也不想靠近,現在,她隨時都想讓克基斯抱她一把。

她想到要是自己有一天跟克基斯一樣,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半個親人,只剩下兩個朋友,最好的朋友,而其中一個朋友竟然說出這種話,她知道他現在有多受傷。

然而,另一個自私的念頭浮出來了,她不應該過度保護克基斯,要是想真的把他訓練成能夠融入社會的男人,他那種陰沉的性格就該改一下,好歹是個男人,沒跟女人公眾出去過也太不應該了,克基斯有責任讓她看起來很幸福。

畢竟,她也是個會愛慕虛榮的女人。

「對不起啦。」珊娜伸手摸克基斯的頭髮:「剛剛對你亂發脾氣。」
「不用覺得抱歉,本來就是我的錯。」克基斯淡淡說道:「你本來就不應該在我身上花太多時間。」
「你在生氣嗎?」
「沒有。」

「克基斯,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克基斯看著她。
「今天我的朋友們認為我還是單身,她們不知道我跟你交往很久了。」
「如果你覺得我們在交往就是在交往,如果你覺得我們剛剛分手了,那,就是分手了,你覺得怎樣就怎樣。」
「我們當然還在交往!你可以跟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嗎?我想讓她們看看,我可是有男朋友的。」
「好。」克基斯站起來,打開房間的燈。

「如果你剛才對我發脾氣是因為你覺得我沒有讓你看起來很幸福,那確實是我的錯,讓女人被別人羨慕本來就是男人的責任。」

珊娜訝異於克基斯也了解她這麼深。

「要去什麼場合?」
「宴會,我朋友告別單身的派對,現場大概都會是些高知識份子或是中上階層的,嗯,可能也會有幾位軍官吧。」
「沒關係,有沒有都無所謂。」
「真的沒關係嗎?我知道你很討厭社交。」

※          ※           ※

克基斯心想,要是珊娜真的純粹是因為自己從沒陪她出席過任何場合而生氣,當然是自己的錯,自己老是讓珊娜在病榻旁陪好幾天,連個宴會也不去好像太任性了。

儘管他心裡一點也不想去,他實在很討厭跟陌生人交談,而他知道這回免不了的要跟人說話,但為了珊娜,克基斯決定勇敢的接受這個將來臨的考驗。

他拿出平常作為隨身外套的制服,這其實是空軍軍官的正式場合穿著,有當禮服使用的功能,只是克基斯有好多件,平常都當外套穿。他在熨斗裡加點水,很仔細的把每一個角落都熨平,還特別把領子和肩章熨挺,從牆上把勳章拿下來小心別上去,然後把小蛙送他的深藍絲質領帶也用低溫燙好。

珊娜看著他把一套整齊的制服掛進衣櫥,忽然又開始擔心華盛頓特區的髒空氣會讓他虛弱的肺很難受,但當她看見克基斯清澈而堅定的眼睛,她知道他準備好了。

她從克基斯身後環住他的腰,也許並不是要安慰他。

她猜自己可能也需要一個堅定的依靠。

※          ※            ※

月光下,克基斯抬頭看著金碧輝煌的皇家酒吧。

皇家酒吧名字俗氣,實際上卻是附近最豪華的一間酒吧,甚至可以說是特區最豪華的,羅馬式的貴氣裝潢和大理石大廳加上全法式的精緻餐點,結合舞廳和自助餐,店裡中間有個大舞池,周圍還有許多桌椅包廂供打牌或玩桌上遊戲以及休息,每組顧客都有專門的服務生,要包它一晚不知道要多少錢。

克基斯穿著筆挺的軍裝牽著珊娜的手站在門口,照亮如白晝般的水銀燈把他的深藍色外套刷成深淺不同的漸層,肩章上金色的鷹型別章閃閃發亮,鍍金邊填琺瑯的胸章在光中把他的名字印成金色,黑靴子上白色的反光亮點像顏料繪製般。趴車小弟將珊娜的銀色休旅車開走了,夜風中,他叼著煙斗望著這個著名的社交場所,一步步思考下一步的棋策。

珊娜穿著銀色的晚禮服,禮服在玲瓏幻彩的燈光下閃著各色的反光,低胸領鑲著蕾絲,隱隱露出她漂亮的事業線,長頭髮在頭上磐成貴婦髻,髮間纏著一條綴滿水晶圓珠的銀絲,幾乎沒有化妝,只把本來就艷紅的唇點得更濃些,靈秀的綠眼睛眨著醉人的丰采,如一雙剛琢光的翡翠珠,她輕輕偏著頭,用纖指隔著白絲絹手套握著克基斯的手。

「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

「先生,裡面大廳禁止吸煙,吸菸室在後方,現在請息煙謝謝。」一個身穿白襯衫紅背心灰西裝褲黑皮鞋的服務生上前來,禮貌的彎腰行禮。

克基斯拿下煙斗,讓他看乾淨的木槽沒有半根菸絲。

以往他抽菸來減輕出任務的壓力或是舒緩身體不適,然而抽菸畢竟是糟糕的習慣,加上過量飲酒,嚴重的傷害了他的肝臟,現在他答應珊娜絕不再碰菸了,但叼著煙斗可以給他比較安心的效果。

服務生點點頭領著他們進去。

「珊娜,今晚我可以喝一點嗎?」他輕輕用四海一家方言問。
「嗯,只可以喝香檳或紅酒喔,不可以碰威士忌。」

※         ※           ※

寬大的迴廊裡左右立著兩排身姿各異的石獅子,有花崗岩雕的紅獅和黑頁岩黑獅以及大理石白獅,牠們立在大理石水池中,口裡源源冒著甘泉。

朱紅的錦鱗在雪白石池裡悠遊,五色燈光隨輕柔的音樂變換,水晶吊燈切割光線,溫暖的橘黃色燈光充斥空間,穹頂有羅馬式的浮紋。

舞池底部是黑白石拼成的複瓣菊花,肌肉陽剛健美或是身姿玲瓏的人型石雕立在幾個主要出入口附近,大廳周圍一張張雕花木桌配著一對對紅絨沙發椅。

在鬧區有這種高級的歐式風格酒吧實在罕見,克基斯覺得自己根本來到十八十九世紀的歐洲了,他靜靜看著,露出讚賞的眼神。

「這裡是上層社會份子的聚會場所,當然不能太俗氣啊。」珊娜握著他的手笑道。

他們走向剛剛開始聚集的人群,這個夜宴似乎沒有邀請很多人,但大概蠻熱鬧的,參加者涵蓋美國各上流社會的勢力,不僅僅學界,克基斯還真看見幾位陸軍軍官和異國人士。

「喬治的名氣可大了,據說他的父親擁有波音公司資金的六成,所以這裡有這麼多的上流社會人士全是顧他父親的名來的,說是告別單身派對,也有炫富和炫婚的意思。」
「我好像來錯地方。」克基斯苦笑。
「唉!你一定開過波音公司的飛機啦!怕什麼!我罩你呢!」

珊娜和克基斯走近人群,珊娜的朋友喬安娜率先發現了他們,帶著她的男伴迎上來。

※          ※           ※

「嗨!珊娜!你來啦!」
「喬安娜!你今天穿這挺漂亮的。」
「唉!怎樣也漂亮不過珊娜大姐呀!話說這位是你的……」
「我男朋友啊!克基斯,這是我同事喬安娜,現在在微生物研究室擔任助理;珊娜,這是克基斯,美國最好的飛行員。」

克基斯心裡蠻無奈的,黑鷹的敏感身分讓珊娜想不出個聽起來比較正常的軍銜和稱呼。

「啊!克基斯上校嗎?聽珊娜說過你。」喬安娜立即熱烈的與他握手,克基斯盡量保持著平和的表情,努力掩藏心中的不適應,他點點頭:「你好,喬安娜小姐,很高興跟你見面。」

「別客氣!」喬安娜嘴裡說著客套話,一雙眼睛卻打量標本似的直勾勾瞧著克基斯,就像要把微生物的構造觀察清楚,她也想把克基斯看穿,然而克基斯早料到會這樣,平和的表情訓練有素的不帶任何一點情緒。

喬安娜似乎想介紹自己的男伴給克基斯認識,然而那個人一看見他,就假裝沒有注意到,轉頭跟服務生說話,要服務生帶他去某處,似乎並不認識喬安娜和珊娜一般,喬安娜有點尷尬的微笑。

「啊!你們還沒吃飯吧?」她快速轉移話題。
「還沒有啊!你吃過了嗎?」珊娜客客氣氣的假裝沒看見剛剛的尷尬。
「嗯,舞會九點才開始,先把肚子填填也好!」喬安娜揮揮手,快速朝她男伴的所在位置移動過去了。

※          ※           ※

「克基斯,你剛剛還蠻好的。」珊娜和克基斯找了個靠窗的安靜位置,坐進深深的紅絲絨椅裡,她微笑著看著克基斯。

從剛剛她就一直在觀察克基斯與人應對的反應,她當然有注意到喬安娜男伴不禮貌不歡迎的表示以及喬安娜洞察的表情,然而她也發現克基斯那張軍官臉很有用,而且他比她想像的要機靈。

她決定等會兒多給克基斯幾次獨處或與人溝通的機會,讓他練練社交,還有順便從另一個角度檢視他這個人。

當然她也不至於專程來給克基斯考驗,她決定必要的時候她會來為他解圍的,不要下猛藥。

※          ※           ※

克基斯隱隱知道珊娜除了想要自己出席公眾場合給她充面子之外,還有要考驗他的意思,他不怪她,他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向她證實自己可以跟人相處,不是孤癖冷漠的動物。

他不把這當作是珊娜對他的測試,他覺得這是機會,讓大家看見珊娜也有幸福的感情生活的機會,他一定要好好表現。

「珊娜,我想我可以表現得更好。」
「真的?」
「你想看我跟別人相處的模式,我可以更社會化一點。」
「是啦……我看見了,但你實在是蠻沉默的。」
「我又沒有社交恐懼症,我只是不喜歡說話而已。」

「克基斯,為什麼你討厭說話?」
「我習慣服從命令。」
「在軍中你也從來不提意見嗎?」
「很少,除非我認為這個任務真的很不可行。」

珊娜覺得這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作法,因為這樣一來只要克基斯一出主意,大家就會重視。

因為言多必失,多說話的人大家不會重視他的話。

然而克基斯其實並沒有這一層的考量,他的沉默是環境壓迫成的,安格里家的男孩天生就較沉默,且小時候他多說什麼母親就會責備,因為白曉怡不喜歡他說英文而會要他說中文,但小時候中文不夠好到可以表達意思,漸漸的他就不說了,即使後來已經學會流利的中文亦然。入學後常年遭霸凌讓他更畏縮,被欺負長大的小孩子當然不太敢發聲,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敬愛的父親也是個沉默的人。

幾項原因加起來,還沒唸完書,克基斯就已經是個很少開口的人,環境養成他的無聲。從軍後,不只對命令沒有意見,不舒服也不說,過勞也默默的忍著,很少人像他這樣,要是沒有傑佛遜觀察他,他很可能累死在軍旅生活裡。

不過,雖然克基斯不喜歡說話,口才也不太好,但還不至於結巴,必要時跟別人客套聊聊天還是可以的,而且在熟人面前他還算健談,甚至可以看見他個性上開朗的一面。

當然,這是小蛙的特權。

※          ※           ※

「那,讓我看看你表現得多好吧!」
「我也必須在你面前虛假的應對嗎?」
「當然不用!」珊娜笑著伸手戳克基斯的臉頰:「我不會太逼你啦!」

克基斯很不明顯的微笑了。

兩位軍官看見了他,走過來,克基斯微微瞥見他們都是陸軍少將,站起來敬了舉手禮。

「嘿!空軍的朋友!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其中一人很熱情的拍拍克基斯的肩膀:「噢!你的小姑娘還蠻漂亮的嘛!」
克基斯低頭看著他們。
「在哪裡做事?」
「空軍司令部。」克基斯含糊的回答。
「噢!那想必認識墨比肯中將和費德上將吧?是不是跟波音公司有關呢?」
「是啊!長官要我稍稍應對一下。」

談了幾句,由於克基斯故意使用模糊戰術讓他們搞不清楚他的身分,加上那兩個將軍發現他並不是空軍裡位高權重的人,也就沒有要深交的意思,客套幾句就堆著笑臉走了。

克基斯朝珊娜使個眼色,表情寫著:真現實。

「社交就是這樣啊!」珊娜拉著他的手笑道:「一分客套九分假話。」
「嗯。」
「放心啦!我可沒有這樣敷衍你,我是真的愛你。」
「你敷衍我也沒關係。」

珊娜嘆口氣站起來走到克基斯身後,輕輕抱他的頭,給他順順頭髮。

「吃點東西,好不好?」
克基斯面無表情的點頭。

※          ※           ※

他們拿了一些精緻自助餐,珊娜發現克基斯今天其實蠻有精神的,食慾也很不錯,吃得比平常還多。

這讓她比較放心,進食量常常是估計緊迫與否的指標,現在看來克基斯不太焦慮,還蠻輕鬆的。

克基斯靜靜的看著周圍的人群,默默把羊排放進嘴裡,他覺得這裡氣氛很好,很舒服,紅絲絨的厚窗帘一摺摺的彎捲如微笑,輕緩的音樂叮叮跳在他的耳際,配合著水池輕靈靈的水聲,水晶吊燈的每一面光斑都挺溫柔。

最重要的是他面前的女人,她的笑聲如藍天下白沙灘的清浪,金色的髮絲如陽光,白皙的皮膚透著溫暖的粉紅,像海中寶貝的珍殼內層,濃綠如椰影的眼睛堅定而自信,每一回克基斯仔細端詳珊娜就會覺得自己根本配她不上,他可以看見珊娜的內心如椰幹般堅直,但思慮如大海一般狡詐,光斑點點的蔚藍海面也許下一秒就翻起滔天巨浪,天真開朗的面容下她可以狡猾也陰險,克基斯不敢揣度自己在她心中是什麼樣的地位,也許是個陪襯品或玩物,他知道她若是要,絕對能輕鬆的玩弄自己,但他不在乎,他願意相信珊娜對他很好,好得他無以回報。

不過他有他的堅持,他堅持人應該要互相尊重,從小他得不到應得的尊重,也不了解異性間該如何相處,但他在軍中看見了互相尊重的男人過的快樂,某些意義上來說他也把珊娜當成夥伴,要得到夥伴的尊重,就該以身作則。他要珊娜尊重他,就絕不枉顧對珊娜的尊重。

特別去了解異性的思考模式反而失當,當作個體差異就行了。

珊娜看見克基斯蒼白的臉似乎因為喝了幾口而微微紅起來。

「喝紅酒也臉紅?」
克基斯不好意思的低著頭,他這回沒有帽子可以揉,就輕輕撥著金色的桌巾。
「害羞囉?」
「嗯……」

珊娜得意的瞇著眼睛笑,她當然知道克基斯是因為看見自己很漂亮才臉紅的。

克基斯確實常常臉紅,尤其是珊娜對他說你好帥之類的事情,他會紅得無地自容。珊娜看著窘迫的克基斯,她常在想,為什麼自己會認識這樣的一個男人?在她周圍,比克基斯有錢也比他帥的男人很多,各個學歷也比他好,又健康又多才多藝,上流社會最好的男人幾乎都會出現在她身邊,她也知道自己可以輕易的挑一個暫時當作奴隸,好好的玩著,要是真想嫁了,也是門當戶對。

但這些男人在她眼裡都是高風險。他們有著一個可怕的共通性讓珊娜猶豫多年下不了手,他們是奴隸,但是暫時的,他們不會是永遠的奴隸,而且他們也永遠學不會尊重,就像他們自己的生活,金錢、權力、知識和地位,全都可以信手拈來,包括女人,他們知道自己的條件有多好,有多少女人想成為他們的物品,他們只是在慢慢等,等合適的挑上來。

當他們開始追求,仍然帶著 “我就是想要這東西”、 “追到了這就是我的”的念頭,他們想要女人做出依賴的樣子,而他們可以任意做決定來顯示他們的高貴,女人必須乖乖聽話,而且他們高興了就可以隨意離開,女人是一個物品。

所以珊娜樂於享受戀愛的過程,她愛和他們一起說虛偽的情話卻從不想跟他們廝守終身,她在他們離開前先離開,她只喜歡過程,這些男人一有令她不高興的地方,她就把他們踢走。

她的外貌讓這個遊戲永遠也不停止,她知道不能太過火,當他們真的死心塌地成為她的奴隸他們也學不會尊重她,反而變得不再尊重自己,而且奴隸一有機會也會想要自己的東西。

她讓自己成為一個大家都能追,但不容易到手的寶物。

※           ※            ※

「珊娜,你別一直盯著我。」

一聽克基斯這麼說,珊娜故意更靠近一點,用指節推高克基斯乾淨的雙下巴:「那你吻我吧!」
克基斯無法迴避的迎上珊娜的綠眼睛,然後,他堅定的閉上眼睛。

「做不到。」
「哈哈哈!」珊娜大笑,意料之中但在經驗規則之外,她早就知道會這樣。

「我去跟別人聊聊,你在這裡坐著吧!或是你想去交際一下也行!」

※          ※            ※

克基斯靜靜的看著他心愛的女人離開,他從不阻攔她跟別的男人說話握手或跳舞等等,甚至擁抱。他知道很多男人視這些為大禁忌,但他覺得這是珊娜的自由,雖然他從來不想,但要是有一天他想跟別的女人握手,他知道珊娜會同意。

而且珊娜從來不是他的,她愛他是她的自由。

※          ※           ※

珊娜走向她的同事們,女性同事一起坐在同一桌附近,男性同事剛好都不在。

她們剛剛都看見珊娜和克基斯親密的行為了,她們都知道他是誰。

「珊娜,你的男朋友好辛苦,抱病來陪你。」喬安娜酸溜溜的說。
「沒有啦!他平常都那個樣子。」
「是嗎?我看他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
「他只是比較沉默。」
喬安娜站起身,不發一語獨自走了,珊娜有注意到,自從他們跟喬安娜與她男朋友見面後,喬安娜的男友就沒有再和她在一起過,她淡淡的嘆了口氣。

彼得,喬安娜現在的男朋友,也曾經追過她,後來轉而 “愛上”喬安娜,但今天他的行為很明顯,他覺得後悔,珊娜竟然克基斯在一起,他覺得自己怎樣都比克基斯好,自己竟然只有喬安娜,怎樣珊娜都該選自己而不是選克基斯。

他暴露出他心裡對喬安娜的感覺只是想要替代品罷了,好證明自己不差,有女人要。

而喬安娜當然也知道,她又不笨。

※          ※           ※

「不過珊娜,他真的不太活潑耶。」另一個同事說。
「他看起來不太健康。」
「臉色蠻糟的。」
「嗯,他身體不太好。」面對朋友們的追問,珊娜無法迴避的承認。
「這樣只是不太好?」
「目前還可以啦!好好注意其實生活還不成問題。」

「你到底怎麼愛上他的?」
「喔,這個嘛……」珊娜看著靜靜專心品酒的克基斯:「一開始是覺得他很可憐,拖著身體卻很努力的活著想為國家貢獻心力,也沒有半個親人,根本沒人會關心他,所以我就稍微撥點時間給他打個電話或是有空去陪陪,慢慢的我就發現他跟他的外表差很多,其實很溫柔而且善於傾聽,也很信任我,然後我發現我自己也開始對他說那些不敢隨意分享的想法了,漸漸的就,嗯,他大概也是這樣漸漸的愛上我的吧。」

「珊娜,這個人真的有感情嗎?」
「從他剛剛進來我就沒有看見他笑。」
「他會笑啦!他笑起來超可愛的。」
「我才不相信。」
「他笑起來像小孩子。」
「才怪!」

珊娜不想說服她的同事有關克基斯的任何事,她知道她們不懂也永遠看不到,她們這輩子就是要安全的在實驗室裡度過,她們不會驚恐迷茫的被不明人士追殺、她們無需用槍指著任何人、除了臨終時,她們從不站在生死邊緣上、她們從不擔心自己好好沒事就再也回不來。

她們的男人也無須她們擔心、她們不擔心他屍骨無存、她們不可能會抱著血流如注奄奄一息的男人在黑夜的樹林裡、她們不擔心一通電話他就再也回不來、她們也不擔心和他分開後就再也看不到。

所以,她們執著在金錢權利和外貌上、她們巴不得再也不要看到分手的情人、她們把他們說的每句話都當真、她們很脆弱心靈容易受傷、她們把情場上的風風雨雨視為人生最大的刺激和挑戰、把唇戰和口舌之爭視為槍林彈雨的極致。

但珊娜和克基斯都知道事實遠不止於此。

珊娜偶爾會氣克基斯不會說話,但她心知肚明不是會說就是真的,真的也不一定要說,她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小事諸如晚餐誰出錢而對克基斯留下小怨,因為她不希望當她再也看不見克基斯時記憶裡有這種小事的污點,克基斯不帥但她很滿意,比起身體他的容貌已經夠幸運,她也不奢望要在海灘上躺在男人懷裡羨煞其他人,因為結實的男人每個躺起來都一樣,而且毫無特色。

她也喜歡特別的東西。

※          ※           ※

「要是你們不相信,我去逗他笑。」
「你可以讓他笑?」
「當然!他是我男朋友!」
「好,等等再去,我們還沒說完呢!」

「你知道嗎?」其中一位同事認真看著珊娜:「他的學歷幾乎只有高中喔,上了軍校還能多學什麼?」
「他是經濟學碩士咧!」
「可是他會賺錢嗎?」
「唉!他要的話可以把這裏全部的人的財產都賺過來。」珊娜對克基斯的財經能力和存款吃驚過好幾次。

「再來,軍人的思維模式很死板,你真的可以跟他溝通?他跟你一言不合會不會……」
「我們可以溝通,因為我不欺騙他。」珊娜認真的說:「我們會對對方說出真正的看法,討論以後決定。」
「還有,根據我的知識判斷,他的精神狀況不太好,」另一名心理系的朋友說道:「他的眼神很空,社交讓他緊迫,他很壓抑,連坐沙發都不太放鬆,精神狀況不穩定。」
「那是習慣,他習慣正襟危坐,」珊娜點點頭,她不想否認克基斯的精神狀況出過問題:「他已經好多了,跟普通人沒有兩樣,我對他一清二楚。」
「可我還是覺得他很可怕,他身上有種,嗯,陰沉沉的殺氣。」
「打過仗的人誰沒有殺氣?」
「打過仗的男人總是有點不解風趣,在心理上總會受到戰爭一定程度的傷害。」
「我已經慢慢幫他治好了。」

「珊娜,我還是覺得你應該想清楚,你在這裡這麼久,他都不過來寒暄一下也不來表現愛意,你真的幸福嗎?」
「他當然不過來啊!因為我知道你們要談他,我要他別過來的。」
「你真的愛他,但他愛妳嗎?」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珊娜得意的笑起來:「他很尊重我,當然,我會想辦法讓他快樂,因為我愛他。」
「你要跟他分手,他會說什麼?」
「他會尊重我的自由和選擇。」
「真的?」
「真的!信不信我現在就去逗他笑給你們看,以茲證實!」

※          ※           ※

克基斯聽不見珊娜她們說什麼,這樣的距離大多數人聽不到對話,加上吵雜的機場多年來損傷了他的耳朵,而且他也沒有獸化耳內系統的習慣,他只是靜靜的欣賞著珊娜。

欣賞她窈窕的身姿,欣賞她的容貌,欣賞她與人說笑時綻開的笑靨,欣賞她自由活動著的迷人丰采。

自由的鳥兒總比籠中鳥美麗。

那個女人現在朝他走過來了,不疾不緩的柔步,她像隻優雅的貓兒。

「一直在偷偷瞧我?」她銀鈴般笑著。
克基斯不好意思的搖頭。
「看你今天蠻開心的?」
「嗯。」
「開心就笑一下嘛!」珊娜挨近他,用手觸摸他的臉頰。
「你以為你說了我就能笑?我連自己想笑也不一定笑得出來。」
「那……如何?」珊娜傾身,出其不意的吻了克基斯的額頭。

克基斯立刻笑了,不大但明顯的笑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珊娜突然親吻,但大概是大庭廣眾下第一次,他突然有一種很快樂的感覺,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女人愛的男人,他輕輕彎起嘴角,臉上帶著一點點身不由己的無奈,他真的不知道珊娜要親他,像小學男生被暗戀的女生接受後那種害羞又受寵若驚的表情。

蒼白的臉頰立刻撲上兩片輕紅。

珊娜輕吻的呼氣聲還輕輕縈繞在他耳畔,克基斯像醉了一樣靠進沙發,無法克制生理上愛意刺激的陶醉,在這時候,貓兒已經又滑著蓮步、像來時一般,飄然遠去。

他溫柔的看著珊娜在他平面的視野裡離開。

※          ※           ※

女人們微微吃驚,但會意的嘆了口氣。

「珊娜,我收回剛剛對你男朋友的敵視。」
「怎麼了?」
「老實說我挺羨慕你了,吉姆從不用那種表情看我,他覺得我吻他是應該的。」
「我也是,約翰甚至會為了我不吻他而發脾氣。」

「他叫什麼名字?」
「克基斯˙安格里,他喜歡被叫克基斯上校。」
「為什麼不叫安格里上校?」
「想跟他爸爸區分啊!」
「克基斯……聽起來好像日本人。」
「才不是!他會不高興,他可是以身為美國人自豪的。」
「他是純種白人嗎?看起來不像。」
「母親是中國人,他中文說得非常好喔!」

※          ※           ※

正說著,珊娜吃驚的看見一個人出現在迴廊底端。

是安德魯。

安德魯跟新郎喬治不熟,照理來說不會被邀請,不過他跟新娘珍妮曾短暫交往,珍妮約他也不是不可能,但珊娜知道他現在出現在這裡必定與珍妮無關,因為安德魯是個準時的人從不遲到,要是收到請帖,他頭幾個就會出現。

他現在出現,定是有人叫他來。

珊娜緊張的轉頭看克基斯,恰好對上他的視線。

※          ※           ※

克基斯一直都在注意著珊娜,他看見珊娜瞥過迴廊後露出警戒的神色,他馬上也轉過去看,看見一個外觀上完美的男人正跟在一個慢步踱著的服務生身後,但他顯然很急著要走到大廳,卻又不好意思超越。

他知道這個人一定會給珊娜帶來壓迫。

※          ※           ※

珊娜知道安德魯一定會找克基斯麻煩,她想過去克基斯那裡幫他,但又警覺到現在在場這麼多男人,安德魯未必分得出誰是珊娜的男友,自己移動反而欲蓋彌彰。

克基斯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他的眼睛在說:放心,我能處理。

※          ※           ※

「希望他不會發現上校。」珊娜的同事低聲說。

然而珊娜痛苦的看著安德魯倒了杯威士忌直直朝克基斯走過去,軍服上的肩章暴露了他的身分。

而在場其他軍界人士全都是位高權重的陸軍將軍。

※          ※           ※

克基斯冷靜的品著紅酒,他不是故作鎮定,他早就準備好了,要是有人要找他的麻煩,不是在學歷上、經濟上、口才上或是健康上,就是在容貌上。

他看見灰色的西裝出現在自己對面擋住紅絨椅背,然後慢慢下移,露出一張俊俏的臉。

跟傑佛遜有點類似,但絕對不誠實。

「嗨!沒看過軍人只喝紅酒的。」
克基斯把眼睛從杯緣裡移上來,注視著安德魯,紅酒的血紅色澤似乎印在他深栗色的眼眸裡了。
「這是好酒。」他淡淡的放下杯子。

「我叫安德魯˙達爾文,倫貝堡大學生物演化學教授,閣下怎麼稱呼?」安德魯朝克基斯伸出強壯寬大的右手掌。
「克基斯˙安格里,空軍飛官。」克基斯冷冷的說,擺出招牌的軍官臉並伸手握住安德魯的手。

安德魯猛然施力緊緊握住克基斯纖細修長的手指,想讓他因疼痛叫出聲來導致失態,但克基斯根本不吃他這招,在軍中比腕力臂力或掌力是常見的遊戲,克基斯瘦雖瘦虛雖虛,手指的勁道卻大的驚人,他也緊緊握住安德魯的手,臉上卻一點波動也沒有,安德魯變了色,半掙半甩的脫了開。

要是他知道克基斯可以用兩指的力量拔開酒瓶木塞而完全不需要開瓶器,他絕不敢跟克基斯玩這個遊戲。

「對不起,軍中的問好方式。」他輕輕向安德魯道歉。

※          ※           ※

珊娜坐在稍遠處靜靜觀察,這些全逃不過她貓的聽力,要是珊娜願意她可以輕易聽見幾乎整個會場的所有聲音。

她的同事們也看著,雖然聽不到對話,但他們光看安德魯的反應也知道怎麼回事。

她們低聲笑起來,珊娜沒笑,兩個男人都知道她在這裡,她有點緊張。

要是克基斯太孬需要她出手的話,她絕對會在同性同事面前丟盡顏面,一個需要女人救場的男人,丟自己的臉也丟女人的臉,根本不配當男人。

※          ※           ※

「真沒想到會在宴會中認識你啊!想必將軍你是很重要的將領吧?」安德魯故意裝做不懂軍階,他有意嘲笑克基斯。

克基斯沒料到竟有人一開始就攻擊他的軍階,他以為這是無關緊要的沒人會在意,而且他一直以跟父親一樣同為上校為榮,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得老實回答:「我只是上校。」
「只是上校?天啊!這國家真是看走眼了,這麼好的人才不拔擢。」安德魯優雅的喝了一口威士忌,用藍眼睛盯著他,稍稍把眉毛一撇,故作驚訝。
「過獎。」
「在這裡的人都是有將軍的水準呢!沒給你肩上別顆星真是浪費人才。」他放下杯子,瞥著克基斯手上高腳杯裡的液體。

紅酒,女人的酒。

※          ※           ※

珊娜一聽,氣在心裡,安德魯竟然一點都不包裝一下尖銳的言詞,分明在說克基斯不配坐這裡,但克基斯定定的看她一眼。

我能應付。

「在下不成材,還請教授包涵。」他淡淡的應對。
「安格里先生,你會在這兒一定是有名份的人,敢問在何處高就?」
「唔,空軍司令部。」
「唉!實在很辛苦吧!聽說最近軍官工作吃重,連擦洗飛機都要校官出手,是這樣嗎?」安德魯幾乎說一句就喝一口,故意靠克基斯很近,把酒氣噴在他臉上。

他覺得克基斯是個不值一提的弱者,長相平庸還帶點外國氣,神情憔悴態度軟弱,個性退縮,跟自己一比就是雲泥之別,看著克基斯,安德魯自信的高笑,連這樣平凡無能的貨色也敢跟他競爭?

他得意的抬高下巴看向珊娜,故意把一隻手重重按上桌面:「是吧?」

「沒有。」
「別推辭,我是為你們好啊!政府最近越來越剝奪軍人的人權了,看看你都被操成什麼樣了?真為你感到憐惜,這樣的人才沒被拔擢,還在營區受盡折磨。」
克基斯不回話,他不想回。

「喝紅酒對你也好啦!聽說可以讓臉色好看些?你實在該跟政府建議,像你這樣的好軍官都成這副模樣,國家怎麼打仗!」

珊娜有點擔心克基斯會跳起來拿槍指著安德魯,但很快她就發現她是多慮,克基斯自小忍受的羞辱比這嚴厲多了。

但就因此,他一直遲遲沒有回嘴。

「不,我們都是自願為國家奉獻的,政府很照顧我們的健康。」
「是這樣啊!那麼,我再次為你感到難過,他們一定常常忘記你,你不是重要人物嗎?」
克基斯喝一口酒。
「實在很為美國的未來擔心,唉!這樣一想我自己真的好愧疚,身強體壯的人坐在實驗室吹冷氣翹著腳,你卻得在機場出賣勞力,工人能組織工會,想必軍人也有軍人工會吧?」
「我說過了,國家照顧我們很好。」
安德魯並不理會克基斯的回應,逕自接下去:「但這也是無可避免的,畢竟腦袋決定了位置,我坐在實驗室,怎樣也該感謝我的父母良好的基因才是。」

珊娜嘆口氣用手捧著臉,她發現克基斯根本對安德魯毫無招架之力,安德魯已經從他的軍階攻擊到身體健康,接下來不知道要先攻擊他的學歷還是血統,克基斯混血兒的外貌真的太明顯了。

克基斯靜靜的看著珊娜。

「我也不是要特別發揚什麼大日耳曼主義或是種族優越啦!只不過,畢竟在下是做演化研究,我得特別點明,親代基因優良無病態突變或者是親代在族群裡地位較高,後代較優良的機率也比較大,唉,優良的定義是沒有基因缺陷或先天體弱多病等等的異狀。」
「我父親也是戰鬥機飛行員。」
「啊!那我們是否可以推論你父親做了不配他身份的決定?」安德魯順手拿了經過的服務生端盤上另一杯威士忌,推到克基斯面前,克基斯靜靜的不予理會。

他不想違背剛剛答應珊娜只喝紅酒和香檳的話語,但要是他要,他可以跟安德魯一拼,比著把烈酒往肚裡倒,安德魯一定比他先醉,以往在軍中也沒幾個人酒量比他好,只不過,他覺得這樣做事後要付出的代價真的太大。

珊娜覺得焦慮,更覺得丟臉,克基斯竟然一句也不還嘴,應該說根本不會還嘴,剛剛那種握指的蠻力倒還有,嘴上一開戰又成了廢物,最後一定是安德魯得意洋洋的贏得唇戰勝利,克基斯會一如以往的沉默。

她知道克基斯的酒量,現在她覺得克基斯是個很死腦筋的人,拼一下也無傷大雅,守著剛剛的誓言出賣男人顏面。

而且,克基斯再繼續丟臉下去,也丟她的面子。

「按照個帶有些微偏見但很通用的看法,多數低教育水平的父母無法給孩子高水準教育,不是孩子的錯啊!只是環境使然,沒聽過好男不當兵嗎!說不定,你其實是優秀的婦產科醫生呢!只是沒地方發揮。」
「婦科醫生?」
「現在是肥缺!你不知道嗎?唉!那你對女人也太不了解了!」
「……」
「畢竟也不能怪你,綁在軍營失去自由的籠中鳥,會飛有什麼用呢?」

克基斯還是只默默的喝一口酒,面無表情。

珊娜突然不想去救他了,看看這個沒有男子氣概的男人要沉默到什麼時候。

「這是我的選擇。」
「唉!獵人捕鳥,笨的或反應慢的總是會被抓走,這是天擇。」
「……」
「聰明的個體,就能活下來,享盡一切榮華富貴!」

珊娜甚至開始覺得克基斯的眼神是天生就長得堅定而不是他的人真的堅定。

她鄭重的告訴自己他是個弱者。

※          ※           ※

珊娜覺得自己實在很善變,對克基斯的好印象就在幾分鐘內幾乎破碎殆盡,幾天前對克基斯的不耐和抱怨又湧上心頭,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怎麼會愛上他。

克基斯,真的是個沒有一點點男人該有的野心企圖,或是攻擊性的人。

他太柔弱了。

其他的女人也靜觀著事態發展,至今為止他們都聽不到對話內容,但他們可以看出珊娜對克基斯的失望。

畢竟,真的蠻丟臉,當著這麼多女人的面顯示出自己選了個不好的男人,根本就是在表示自己眼光有問題,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好,間接顯示自己名不副實。

※          ※           ※

克基斯彎起嘴角,做了個似乎是笑容的表情,但珊娜知道那不是真心的笑容。

他感受到了她的失望。

突然,他把紅酒一飲而盡,站起身挺起胸膛,自上而下俯視安德魯,剛剛那種溫和冷靜的眼神漸漸消失,他的眼睛慢慢變得冰冷自傲,就像以往出征前睥睨敵人的神情。

「這是沒辦法的,即使天資聰穎,總不能人人都立志坐冷氣房享受安逸生活,這樣美國垮更快。能者多勞,付出是應該的,要是跟我們倆一樣優秀的男人都不去當軍官,讓軍官智商也和全體士兵的平均值一樣的話,美國才真要糟了,所以聰明的軍官是必要的。如果麥克阿瑟智量狹小不願意為國軍,不,國家付出的話,他肯定抱諾貝爾獎回家。」克基斯的聲音低低的,音量不大,但珊娜聽得很清楚。

珊娜發現他又開始像一頭鷹了。

「哈哈!安格里先生,你認為你堪比麥克阿瑟?人人都能做麥克阿瑟?」安德魯大笑,他的聲音已讓女人們都聽見,微醺著,膽子也大了。

「我可沒這麼說,但我想你大概跟巴爾提摩一樣偉大,是吧?你這個年紀該得諾貝爾生理醫學獎的,真是可惜!老天有意折磨人。」克基斯以其人道還治其人之身。
安德魯稍稍詫異,克基斯竟然知道巴爾提摩。

珊娜也微感訝異,自己閒來沒事跟克基斯說的科學史他竟然記得。

大衛˙巴爾提摩,人稱反轉錄教父,以37歲的 “稚齡”得到諾貝爾生理醫學獎。

這個人對克基斯來說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他不會因為知道反轉錄是什麼而贏得一場戰爭,也不必知道mRNA是什麼意思,這個核醣核酸不會增進投資報酬率,但珊娜確定克基斯知道這個人是誰、在做什麼,因為自己曾跟他說過。

克基斯為什麼還記得呢?

「哦!巴爾提摩?」安德魯也站起來,但當然不及克基斯的身高:「真是錯看你了,上校,你真的了解反轉錄是什麼意思?」
「你沒必要故意對我誇大解釋這個,用一堆無意義的專有名詞來炫耀你似乎懂得比別人多,反轉錄就是反轉錄,定義就是那樣,我不期望你可以講出什麼新花招,也不用你教我更多垃圾,更不用因為你問我就乖乖回答你,我又不是可憐的研究生要接受你的拷問,還屈尊著猶豫找字詞解釋人人知之的知識。」

珊娜冒著冷汗,她確定克基斯根本不知道反轉錄是什麼,他這是兵行險者,用軍官的威嚴壓迫掩飾自己的無知,要是這時候安德魯不跟他比氣勢了開始認真鑽學問,他絕對三兩下被擊垮,克基斯這是大賭了一把。

「聽起來,上校你是有兩把刷子嘛!真可惜沒有機會一同從事追求真理的偉大探險,不愧為可以站在這裡的人啊!但是你知道虎克嗎?」
「在這裡演算虎克定律或探討細胞壁的構造也未免太煞風景了。」

珊娜忍不住笑出來,她又開始對克幾乎恢復信任了,克基斯講的都是自己曾跟他說過的,她記的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她靠在克基斯身上跟他說虎克的故事。

克基斯為什麼要記得這些跟他不相關或對他來說無用的知識?許多學生費盡心機也記不住,但克基斯記住了,他定然用過心。

「當然不是要演算什麼定律,你知道嗎?我們都知道虎克是多麼的有才華,但為什麼他沒有更好的表現超越牛頓?因為,」安德魯一撥頭髮,犀利的看著克基斯:「他無法超越身體上的殘障。他的面容,連教授也詫異。容貌確實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未來,不是嗎?」
「當然。」克基斯臉色陰沉。
「所以我為你具備的豐富知識感到遺憾。當然,穿軍裝和襯衫是個好主意,沒有男人穿軍裝後不好看,因此你的選擇確實很適用於你,但這樣一來,你的高智商和淵博的學識全都是浪費。」

珊娜又嘆氣,用虎克來攻擊克基斯確實有那麼一點太貼切了,虎克又醜又病,交際能力低落,孤僻害羞固執的個性跟克基斯真有那麼幾分相似,這下克基斯大概很難反駁了。

「我可不會因此畏縮,我的價值我自己能度量,我敢站在這裡與你們平起平坐,我不覺得我有哪一點不如你。啊!可能我要彎腰去綁鞋帶要比你多耗個幾毫秒吧!長神經傳導比較慢抱歉,還有高空氧氣比較稀薄所以我臉色沒你那麼好,但這裡空氣污染物不多,要不要上來試試?」意料之外,克基斯攻擊了安德魯的身高。

珊娜這下又笑了,而且笑出聲,克基斯的幽默常人很難體會,連她自己也不是每次都懂,但這回可有趣了,克基斯對科學的解釋很另類,而且重要的是他賭贏了。

他看出來了安德魯只想要在表面上贏過他,沒有真正要用知識羞辱他的意思,這是安德魯的失誤,要是他繼續緊咬深入的科學問題,只懂通識的克基斯就會無以應對。

她仔細思索克基斯為什麼要記住這些知識,然後她推測這是因為克基斯在乎她,克基斯把知識與珊娜連結,與珊娜有關的事他都會特別注意記得,包括了知識。

看來,克基斯是很在乎她的。

也有一個可能,克基斯不想讓別人瞧不起珊娜,說她眼光差,珊娜想起上上禮拜克基斯郵購了一些知識性書刊,還跟小蛙一起在書房看,看得兩個人又笑又鬧的他大概是想充充自己的內涵,好不要丟珊娜的臉。

沒有珊娜,他才不會浪費時間跟力氣去讀書呢!那些書對他來說沒有用,比不上開一次飛機的價值。

珊娜想起克基斯每一次聽她說科學知識時那種專注的表情。他的環境沒有給他機會掌握這些知識,雖然對他來說也不需要,但他在有珊娜之後開始認真的學了,為了把自己變得更好。

就像他學著照顧自己和表達情緒一樣,慢慢的、但一直進步了。

※          ※           ※

一不小心,珊娜沒跟上兩個男人的一小段談話,等她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切換了話題。

而且,話題在自己身上。

「看見那邊那個女人嗎?她是我的。」安德魯一手拿著威士忌一手指珊娜,用威脅性十足的語氣說。
「抱歉?」克基斯盯著他,問。
「我是說,我跟她非常非常熟。」

安德魯暫時把「你最好小心點」之類的話吞下去,他其實已經無意維持根本就不存在的禮貌,克基斯的眼神看得他很不自在,他試圖瞪回去,猜想這個對手的心情。

但沒有用,克基斯在軍中接受最完備的訓練就是抿去情緒。

「啊!真巧,我也和她非常熟。」克基斯繼續盯著他,用沒有感情的凶狠眼睛瞅他。
「別開玩笑了!我跟她朝夕相處的倒是從沒看過你!」
「她跟我在一起時也從沒提過你。」
「哈哈!對可憐的你說她已經有未婚夫實在太殘忍了,她可是個仁慈的好女孩。」
「不,她從不跟我說不重要的事,也不會跟我說那些沒用的人。」

「那麼,她腳踏兩條船囉?」安德魯故意問。
「我想沒有。」
「那你是怎麼回事?老天!我們是情敵啊!真是可惜了你的資質,但她可不會同情你,她有時是殘忍的。」
「當然,她很殘忍,所以她故意讓你看見我。」克基斯稍稍抬高下巴。

珊娜看著安德魯說話愈來愈尖酸,而且漸漸要侵擾到她的人格評價了,她有點想出去打圓場或是終止爭論,女同事們已經把這當作是好戲,她們也很少看到珊娜在兩個男人之間猶豫不決,她們並不知道她的難處。

她是兩難的,要是去幫克基斯說話,就表明了克基斯是個需要女人罩的弱者,間接顯示出她的眼光異常、在擇偶問題上無能;要是不去幫克基斯,克基斯似乎真的說不贏安德魯,他的口才確實很可憐。

「我有信心她會選擇我。」安德魯瞪著克基斯。

※          ※           ※

克基斯沒說話,只繼續看著他,珊娜這才發現克基斯其實一直在培養自己的勢力,從他不說話時候開始,克基斯就一點一滴回復他身為一個冷血戰士的無情眼神,這些年和平的生活讓他暫時脫去殺人者的外衣,但他是個滿手血腥的軍人這點從來沒有變過,他也沒有失去過在戰場染上的殺氣,他開始變回少校的時候,那個連珊娜都不敢靠他太近的空中兵器。

安德魯突然覺得再也留不住了,克基斯的眼神真的很可怕,不但兇狠且嚴厲,像是兩把刺刀,安德魯覺得克基斯像是要看穿他、盯穿他、捅穿他、知道他一切秘密,那是能致人於死的眼神,配合上他面無表情的臉,安德魯瞬間覺得恐懼。

即使克基斯的語言上沒有很大的說服力或攻擊性,光是他的表情和身上的氣息就足以使他顫慄,他一直擔心克基斯會冷不防掏出槍轟掉他的腦袋,就像是印象中軍人解決問題的 “標準流程”。

他也數度嘗試瞪回去,但面對克基斯無情的臉,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眼光攻擊是否有起到效用,不管如何刺他羞辱他,他一直都是無表情的應付著,看不出來是否有受到影響。

他當然瞪不贏克基斯,那可是看穿死亡的眼神,只有戰士才有那樣的殺意,像安德魯這種在和平的生活裡養肥了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戰爭賦予的滄桑和堅決,也沒有歷戰的膽量,克基斯最不平凡的正是他經歷的夠多。

槍膛上滾過來的人生,自然犀利過辦公室安逸的培養皿。

「我想她不會毀掉我們的婚約的。」他悻悻然自挖了個台階下,威脅式的吆喝道,然後故作瀟灑的離開,做出宣示後留給失敗者爛攤子的樣子,其實心裡怕得要命。

※          ※           ※

安德魯走向珊娜,但珊娜當然也不傻,一溜煙已經不見了。

她跑掉之前,看了克基斯一眼,克基斯的眼神依然兇殘,彷彿又回到了幾年前他們初識的那場任務,那個殺氣騰騰不苟言笑的軍官,一生只為任務而活。

他接上她的眼光,立即軟化下來。

※          ※           ※

克基斯嘆了口氣,懶懶的坐下去,對他來講跟別人吵架真的很費體力,他寧可在5個以上的G力下打十小時的空戰還覺得舒服些。

一會兒,一隻手放上他的肩膀。

克基斯一點也不想回頭看。

「Puppy……」
「別說了……剛才有夠丟臉……」

珊娜也沒說什麼,她剛剛也走了一回信任的U型谷。

「我們去走走吧,這裡好多人,啊!去跟喬治打個招呼。」

※         ※           ※

安德魯悻悻的在聚會人群間亂走,猛一抬頭,看見喬安娜。

喬安娜一臉不屑的看著他。

「達爾文博士,你口才可真好啊!」
「那個人實在……」
「叫你來是浪費了我的電話錢!彼得不可靠,你也不遑多讓嘛!」
「你這是什麼意思?」安德魯怒道,剛剛跟克基斯爭執的怒意都要發在喬安娜身上了。

喬安娜也很不高興,她原以為安德魯可以奚落克基斯一番,讓珊娜丟盡顏面,沒想到安德魯沒辦法丟光克基斯的臉,她不明白一直佔上風的安德魯為何退縮了,但她剛剛坐在克基斯背後,看不到克基斯的眼神,要是看到,她大概也會花容失色。

「你自己為是完美的男人嗎?連那個又病又弱又醜口才又差的男人也辯不贏他!跟他講一講就自己跑掉了?」
「你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可怕!」
「哼!」她嘲諷的一撇嘴:「誰說自己的藍眼睛最英俊?你只不過是個跟我一樣的輸家罷了!沒錯!我喬安娜是次級品彼得不屑,你安德魯也是次級品!比不上那個上校!珊娜不屑你!」
「我安德魯是次級品?那我看彼德還真是屈尊又大方!跟你這種母狗還有話講!」
「你自己呢?到處宣稱珊娜是你未婚妻!你以為這是封建時代指腹為婚男權坐大嗎?」
「就是有你這種女人女權主義才會日漸偏激!」
……

他們吵了起來,一開始小聲,漸漸的大聲了。

※          ※           ※

「珊娜,我剛剛……」克基斯搖搖頭,覺得無臉見珊娜。

他用眼神詢問著:你是不是不再信任我了?

「克基斯,我要跟你道歉。」
「不必了。」他搖頭。
「我剛才……」
「我知道,我的錯,我表現不好。」他又回到淡淡的哀傷的表情和聲音。

珊娜覺得是自己不好,一開始決定把克基斯帶來就是個錯誤的決定,這個決定是建立在炫耀的基礎上的,她自己也不小心把克基斯視為了玩物或是所有物,用帶著東西來展示的心態走進這裡。

自己也變得膚淺了,要是自己不要這麼物化愛情,剛剛根本不用承受那種好面子的折磨,要是自己真的是純粹的愛克基斯,克基斯跟別人說什麼又有什麼意義呢?她也知道那些都不是真心話?都是假話都只是氣話或逞面子的話,根本不是發自內心的語言。

「克基斯,每個人都有缺點,要是我愛你,就會容忍你的缺點。」
「那你有什麼缺點?」
「我?」珊娜笑:「你都已經忍啦!」

克基斯皺了皺眉頭,他其實覺得很累,更不想說話了,心情也很複雜,他甚至不知道,珊娜現在是否愛他。

看起來是,但剛剛珊娜失望的表情還是讓他戒備而感到難過。

珊娜看出來克基斯的想法,知他若她,但現在,她一時也是說不上來自己現在對克基斯是什麼感覺。

「我們回家吧!」她拍拍他的肩膀。

你累了。她沒說。

※          ※           ※

「……所以你根本是想看我來這裡出糗!你故意要讓我看見珊娜是幸福的!然後讓我跟去他吵架!你是蓄意丟我的臉!你這是陷計誹謗!小人!」
「我沒有!我確實想要你幫我平一下,但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有!你這陰險的女人!」
「你才是雄性的失敗者!你會被天擇!沒有女人會喜歡你!我為你的前幾任女友感到憐憫!」

喬安娜和安德魯越吵越兇,開始大聲的嚷叫,渾然不管了形象,喬安娜一開始就因彼得的負心離去而自卑不再注意自己的禮儀,安德魯莫名覺得自己一來這個宴會就是在受窩囊氣,乘著剛剛他們借酒澆愁,現在酒興大發肚裡的酒精更加助了可燃物的含量。

沿燒日趨激烈。

這裏很多高官、這裡很多顯貴,但他們不顧形象的大吵,也許對他們兩個來說,情場上的勝利才是真正的勝利,他們把完美的配偶看的太重要,重要得竟犧牲掉社交場合的身分與矜持。

在社交場合失態,有可能影響一輩子,尤其是這個宴會幾乎可以涵蓋多數美國的高層勢力,這是公然毀掉自己的形象。

其他的名媛紳士深恐被認為是愛聽閒言閒語或管閒事的人,都紛紛走避假裝沒看見,並不想去勸架或蹚這趟渾水,甚至連主辦宴會的喬治夫婦都大聲談笑飲酒高歌,恁他們自己獻醜。

人群如山,要離開的克基斯和珊娜無法繞路。

安德魯衝向珊娜,指著克基斯用力抓著她的手嘶吼:「你給我說!我哪裡比不上他?他又愚蠢又膚淺又虛弱又醜陋!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要我說幾次你才聽懂,你是我的!懂嗎?你不要來丟我的臉!」

此言一出,舉眾嘩然。

珊娜嚇得臉色慘白,安德魯是練過拳擊的,這一握疼得她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但她仍很冷靜:「放開你的髒手!」

安德魯用力拉她一把,似乎贏不到她的心就要奪走她的身體。

與此同時克基斯伸出手指握住安德魯的手腕:「放開。」

他的聲音不大而很低,大部分的賓客甚至都沒聽見,他們只看見安德魯的臉漸漸扭曲。

克基斯的表情又變陰沉,刺刀一樣的眼神狠狠刺進安德魯的怒火中,然後瞬間痛楚的張大成巨劍切裂他。

安德魯叫一聲甩掉了珊娜,拼命揉手。

「真正的男人會想辦法給女人和自己留住面子和形象,」克基斯冷冷收回手:「而且知道何謂自由,不懂自由,你的美利堅合眾國身份證可是會哭的。」

※          ※           ※

城市近郊灰濛濛的月光下,克基斯站在珊娜家三樓的陽台,望著遠方燈紅酒綠的夜城。

燈光閃爍著,像天上的繁星,多少男女還在流連,多少愛情還在尋覓。

克基斯靜靜的想著剛剛的一切,剛才,自己和珊娜都在爭面子,沒有真正審視自己的內心,愛情淪為一種炫耀式的行為,一種身分的量尺,兩人的關係被用來界定價值,但這是錯的。

愛是無價的,愛也不是比較出來的,有錢嗎或優秀不優秀,都不應該是愛情的先決條件,甚至,真愛有時候是無法解釋的,沒有理由,就是喜歡。

這時候,強辯愛你不愛你或是值不值得都不應該,因為這就像是拿著一把名為社會形象的尺,去衡量無形的東西。

晚風吹動他身上單薄的襯衫,領帶沿著肩膀滑過去,風中他參差的短髮亂抽著,眼睛閃著夜視的綠光。

「Puppy,進來,會感冒喔!」珊娜叫他。

克基斯轉過身,看見珊娜用冰袋敷著被安德魯捏傷的手臂。

「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嗯?」

※          ※           ※

「我愛你。」珊娜放下冰塊,走上前輕輕吻了克基斯的臉頰。
克基斯點點頭,微笑,把手放到珊娜腰上。

※          ※           ※

珊娜躺在克基斯身上,用手揉他的戰火紋身。

克基斯閉著眼睛輕輕的呼吸,她無法判定他是不是睡著了。

剛剛,他唱軍歌給她聽。珊娜其實並不喜歡軍歌,但她也知道別指望克基斯唱點別的,而且他唱軍歌給她聽倒還別有一番情味,像是在唱情歌。

她靜靜的把跟克基斯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回想一遍,想著愛上他的初衷。

了解到人總是有缺點,當眼中只看見別人的缺點時,一切親暱將蕩然無存,而完美的愛是只看見優點,當用優點遮蔽所有的缺點時,每個人都是完美的。

克基斯有很多很多缺點,但,他有別人所不及的優點。

克基斯是一堵牆,溫柔而堅定,外表冰冷但會一直在那裡,羞辱他對他噴漆,他不會還手,只默默的呈現在自己身上,間接暴露施暴者的缺乏道德,沒有安全感時,對牆說什麼,他也不會打斷,就默默的聽著,讓人傾吐,要想尋求保護,也可以躲到他身後。

溫暖的床上,她默默的決定要是有一朝日想要孩子,身強體壯頭腦聰明等等的特性自己可以供給基因,但她或他要是克基斯的孩子。

有克基斯具有、而她自己缺乏的美德。

<完>2012/12/6於高三運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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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终于一口气看完了⊙w⊙

总觉得珊娜和克基斯好别扭,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别扭了WWWWWW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别扭里蕴含了一种很有爱的感觉WWWWWWW(好绕!)

展示个性的话,倒也是满成功的
珊娜的精明、善于思考、喜欢玩弄感情但很专一;克基斯的沉稳、冷静、带着身为美国军人的自豪和自尊
以及形形色色其他作为陪衬(?)的角色
啊,那个言语激烈的大男人主义的家伙,应该拖出去剁掉!(等等!)
不过看情况就算不剁,他这辈子也已经差不多玩完了WWWWWW(哎你!)

果然!军人的眼睛是神器啊WWWWWWWWWW
看前面就总想说克基斯你随随便便瞪对方一眼,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口舌,对面马上就会趴了
惊吓或者无视,不就是对付路边嗷嗷乱叫的吠犬的方法吗?⊙w⊙

结尾好闪好闪好闪好闪好闪好闪好闪好闪好闪WWWWWW(你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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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長
原先沒那麼長
修一修之後超長!!
我果然超善於把文章變長哈哈哈!!

很彆扭嗎?那是因為克基斯太不坦率了!珊娜也是好面子
克基斯總是這樣想說的不說不該說的也不說(咦?)
太害羞!

所以我很喜歡這篇啊~
這篇可是珊娜大活躍呢!!她終於有點"男主角的女朋友"的氣勢了對吧:3
陪襯小腳色們我也很喜歡,而且他們都有活躍
通常我不會給炮灰或是那種沒份量的角色取名字

沒就是社交場合恐怖的地方
不剁掉也沒關係已經會被一生慢慢凌遲而死了(咦!)
所以說其實面子還是有那麼一點重要

克基斯表示那傢伙都不正眼看我我瞪他有什麼用?我在蘊釀瞪死他的機會!
他現在安逸慣了啊
要重新把殺氣找出來需要一點時間:3
而且還得越過重重酒精造成的防禦~
不過呢他以後會發現他的眼睛比槍有用(真的?)

真的很閃對吧!!人家是幸福的好男女啦你就別再把小蛙栽給他了
不過我想克基斯躺起來應該不太舒服
他那麼扭曲(?)珊娜可以睡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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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羽·凌风 于 2013-3-10 18:07 编辑
回复 3# 红峡青灿

确实是这种感觉啊~
克基斯虽然很沉默但有时会突然用很认真的样子说出开玩笑一样的话
珊娜虽然通常很精明但有时会跟开玩笑一样说很认真的话
真的好别扭啊WWWWWWW

这篇的主题真的很有趣的说,喜欢+1
珊娜和克基斯都大活跃啊XDDDDDD
感觉他俩一下子向前迈进了很大一步⊙w⊙
你看看人家珊娜有遗传缺陷,还不快快成全了他们:3
说起来第二段超学术好帅气WWWWWW
后面的辩论也好学术,克基斯你“反转录就是反转录”这样都能唬住教授,气势果然很强啊XDDDDDD

杀气是神器WWWWWWWW

什么叫我栽,明明就是灿灿你常常把小蛙和克基斯画在一起还那么闪⊙w⊙(被拖走!)


【发帖际遇】羽·凌风 在森林中探险时不慎遭遇土球特工队,被成千上万土球追赶,却奇迹般地全身而退,获得 28探险经验 !

际遇事件仅作娱乐,正式设定请见【DL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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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性互補所以很喜歡對方:3
小蛙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樣子喔
跟克基斯像的地方很多但又比較珊娜且不是兩者的綜合:3

大躍進嗎?
不這是長跑的結果!!!
珊娜有遺傳缺陷是沒辦法的啦!人家她自己也還沒準備好啦(跳)

因為安德魯只想在氣勢上贏過克基斯啊
他壓根沒想到這才是他贏不了的地方:3
果然知識才是王道!!

殺氣是神器+1~~

沒辦法~男女主角總該一起出個場什麼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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