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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狼狗傑 于 2018-3-31 21:18 编辑
第一節:試論「我思故我在」的侷限
  一切確定知識的哲學思考原點,全在笛卡兒著名的那句話:「我思,故我在。」不論你如何懷疑一切事物的存在與否,如何懷疑感官給你的印象,如何懷疑你心中的一切觀念,你都無法懷疑正在懷疑的「你」是否存在。你懷疑,所以你必須肯定你存在。這是一切確定知識的起點。從這之中,你還能發現懷疑之後伴隨著否定或肯定的選擇。隨著肯定了「我懷疑,所以我必須肯定我存在。」以及「我至少可以懷疑、肯定或否定。」我們可以肯定一個思想的主體代表我們本身,姑且稱之為「意志」。
  我們不必急於肯定我們有一個身體,「意志」之外有其他物體存在,或上帝存在,那都是笛卡兒之所以形成奇怪的「上帝存在證明」與「心物二元論」的肇因。笛卡兒對「我」之外的世界是否存在太急於肯定,致使他產生了許多我本人無法接受的論點。我無法完全接受笛卡兒哲學,我要從它的起點開始闡述我的看法。
  到目前為止,我們唯一能完全確定的知識就是「意志(思想主體)的存在」與「意志能懷疑、肯定與否定」。我們不知道心靈是不是只有思想的性質,物質是不是只有擴延的性質,而心靈有思想而無擴延,物質有擴延而無思想。我們無法確定心靈是否產生於物質,它的思想性質是否就是擴延性質。從思想出發,我們看不到世界的全貌,所以我們不能肯定笛卡兒的「心物二元論」是確定的知識,充其量只是假說。
  我發現,自己對於感官給予的印象、心靈累積的經驗與觀念可以加以懷疑、肯定或否定,而我們藉此確立一個確定的知識系統。然而,我們對它們加以懷疑、肯定或否定的根據,竟是另一些印象、經驗與觀念,而這些根據似乎並不比被判定真偽的觀念可靠。即使笛卡兒請出「理性之光」或上帝,試圖藉此建立確定的知識,都不能走出這樣的不確定死巷,反而顯得牽強。
  由此我們似乎走入了一條死巷:除了「我思故我在」與「我藉懷疑、肯定與否定來建立我能接受的(而非完全確定的)知識系統」之外,我們再沒有任何可以完全肯定的定理。肯定變成一種選擇,而它的根據之確定性,比起它的對象之確定性,差不了多少。也因此,大多數知識都是假設。
  「大多數知識都是假設」成了我們可以肯定的第三個定理。然而,「假設有可能是對的。」這是第四個定理--我可能有個身體,我之外可能有其他物體存在,上帝可能存在--「可能」是一個偉大的概念,它把不確定懸在那裏,成為一種意志完全確定之前狀態的確定描述。有趣的是,這個定理也可以寫成「假設有可能是的。」
  
****

  簡述笛卡兒哲學的幾個命題:

第一、感官會欺騙人,所以一切都是可懷疑的。唯一不能懷疑的就是「我懷疑,所以這個正在懷疑的我是存在的。」

第二、存在一個完美的上帝,上帝必然存在,因為「完美」包含了「必然存在」的性質。上帝也不會欺騙人,因為欺騙是有缺點必須被掩蓋的證據;上帝完美,沒有缺點,所以不可能欺騙人。

第三、因為上帝不會騙人,所以上帝使我們感知到的一切必定存在,只是它們本身的樣態與我們感知到的樣態有差距,此乃感官不完美所致。

  笛卡兒這裡的第一個論點不必懷疑,第二個論點在我看來很可疑,首先談談「完美」。
  笛卡兒在《沉思錄》談「完美」這個概念的時候,彷彿它是非常確定的:會欺騙人的不完美。物質的「可分性」是它不完美的證據。完美的事物必定存在,因為完美的性質包含「必然存在」的性質,之類的。其實對於這樣的「完美」,我只有一段話要講:因為「完美」不存在,所以完美「不存在」。因為「完美」包含了「必然存在性」。可是完美的事物不存在,自然也就沒有包含「必然存在性」的「完美」。這樣說似乎也沒有矛盾。
  所以對於笛卡兒筆下陳述的「完美」概念,我們可以說:完美包含必然存在性。可是如果現實只存在不完美的事物,那麼包含必然存在性的完美事物也不必然存在。因為完美的事物包含的必然存在性,只是它的一部分性質。不完美的事物也可以有所謂的必然存在性,而維持其不完美。因此,全能完美的上帝,或許存在,或許不存在,此乃「是或否」,百分之五十的機率選擇問題。巴斯卡的「賭徒論」在此萌現其蹤跡,他說信仰上帝與否是一場賭博,選擇信仰最差也不會如何,選擇不信可能下地獄。他也是最能指出笛卡兒哲學缺失的人:

「我不能原諒笛卡兒,因為他的哲學只是需要一個上帝作為維持宇宙運轉的動力,他才證明有一個上帝。」(引自巴斯卡《冥想錄》)

  我認為,巴斯卡的賭徒態度,遠比笛卡兒更為實在。他承認人類理性的界線,不假托什麼「理性之光」或上帝試圖建立一個完整的確定知識體系。我們都該承認自己其實沒有任何確實的根據來肯定上帝存在,來肯定「我」之外有外在的世界存在。可是我們可以賭,我們可以選擇,我們可以大膽肯定:上帝是存在的。世界是存在的。存在的不是只有「我」這個意志,這個思想物。
  事實上,對於外在世界存在與否,笛卡兒有更素樸的論述更可信。他認為,即使我們感官經驗的都是幻覺,與現實有差距。然而幻覺具有「有限性」,即使我們幻想出獨角獸、噴火龍或石像怪,牠們也不脫馬、爬蟲類或蝙蝠外型的範疇。幻覺的有限性,表示它們的確有一個「真實」的模型。
  這裡出現第五個定理:「感官的幻覺仍以真實為本。」但嚴格來說這不是定理,而仍是一種假設,基於感官「幻覺」的有限性所推論出來的假設。我們能絕對確定的,仍然只有「我思故我在。」「我懷疑、肯定或否定。」「除我存在,我懷疑,我肯定或我否定之外,我們其他的一切認識都是假設。」由此我們認識到意志思想的局限:藉著嚴謹的邏輯思索,思想物發覺它本身可能無法建立一個「完全確定」的知識體系。由它本身的「懷疑一切」出發的方法論,只能肯定它本身絕對存在,而它必須藉著其他一些可懷疑的觀念、「印象」或經驗,加以接受,「選擇相信」它們的「確實性」,並用它們來判定另一些觀念、印象或經驗是否正確,來建立一個「或許正確」,但並非「完全確定」的知識體系。
  解說一下這裡「完全確定」的定義,即是「無法懷疑」。對象本身或「無法被懷疑」,或其被判明真偽的根據「無法被懷疑」,因此「完全確定」,懷疑也動搖不了我們對它的肯定。到目前為止,我們看見其自身完全確定的觀念只有「我思故我在。」「作為思想物,我至少能懷疑、能肯定或否定。」「除了我存在,我能懷疑、肯定或否定的事實我必須肯定之外,其它一切我都能懷疑。」這第三個觀念包含了我們剛剛推導出的第三與第四定理:「大多數知識都是假設。」「假設有可能是對的。」這兩個定理都可以確定,因為我們除了「我存在」「我能懷疑、肯定或否定」能完全確定之外,我們竟然無法藉此兩大完全確定的觀念,來判明其它觀念的真偽。這兩大完全確定知識的基石,只肯定它們自身的真實,而無法確定其它觀念的真偽。藉此導出的第三、第四定理,導出了另一結論,那就是:我們無法建立一個「完全確定」的知識體系,但那知識體系「或許」是正確的。我們大部分的知識必須寄託於「或許」。於是第五「定理」就是我們跨出思想物的那一步:藉著「或許」來肯定外界的存在,肯定感官所知覺的一切。
  這裡我們要確定一下:知識體系是否真要「完全確定」才能建立的起來?剛才我們談到,「完全確定」的知識,就是不容意志本身懷疑。可是剛剛我們發現,除了思想物的存在,以及思想物可以懷疑、肯定或否定的觀念之外,思想物什麼都可以懷疑。因為對它來說,其它一切的觀念都沒有可以完全肯定它們的根據,除非它跨出那一步,先肯定一些什麼。
  這是選擇問題。我們剛剛已經談到了意志的局限。它可以完全確定它自身的存在,完全確定它有懷疑、肯定與否定的能力。它可以懷疑一切。但是到最後,它仍然必須去肯定或否定,來建立一個或許正確的知識體系。「完全確定」不再是重點:那是意志決定不再懷疑,而決定對一些什麼加以肯定或否定的問題。
  必須先肯定一些什麼,否定一些什麼,才能將它們當作知識體系的根據,來建立一個或許正確的知識體系,判明其它知識的真偽。
  重點在於真理,而不是意志完全無法懷疑的事物。懷疑是意志的權利。但如果不能藉由肯定或否定跨出那一步,則懷疑的意志幾乎一無所獲

 

「你到底是誰?」巨狼芬利斯咆哮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約書亞,」一直以來化身為小孩的救主逐漸消失在光中,他的聲音仍在空氣中迴盪,「不管我是誰,我是你和伊利諾的朋友,這點永不改變。」
——賓根的約翰,耶穌與伊利諾人之祖芬利斯的對話,《伊利諾村的起源故事》,主後十二世紀。


第二節:對全能上帝的想像

本帖最后由 狼狗傑 于 2018-3-31 21:22 编辑
上一節我們談論有關懷疑一切的方法論之侷限。這一節我們要談談上帝。現在我們想到「完美」上帝的存在,首該抱持的態度是百分之五十的或然率認知,認識到此乃「是或否」的選擇題。真的存在一個「完美」對象,而我們稱之為「上帝」嗎?「完美」這個概念使我想到是否存在一張「完美條件清單」,只要符合這張清單上詳列的一切條件,則那個對象就是「完美的」。問題是這張清單上列了哪些條件?當笛卡兒說物質的「可分性」是不完美的,我們之中有些人(包括我)可能不會同意,因為在那張客觀的「完美清單」上,有可能就包含了被笛卡兒列為「不完美」的「可分性」。連笛卡兒都說不清楚「完美」是什麼,我們要如何肯定「完美」上帝的存在?我們連祂如何「完美」都搞不清楚。
  「完美清單」也令我聯想到所謂「個人價值觀」:個人判定對象「完美」或「不完美」的標準,在於他的價值觀。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同,因此每個人所認知的「完美」都不同。我們根本無法肯定笛卡兒對「完美」下的定義是「真正的」完美。
  先構想一個可疑的、定義不明確的「完美」概念,然後假設「不完美」的我們無法自行產生「完美」概念,更否認「完美」概念乃我們把認為是「好的」條件東拼西湊組成的,最後假設乃是一個「完美的上帝」把「完美」這個概念放到我們心中。這就是笛卡兒哲學最不可靠的部份。我們甚至可以推斷他是恐懼教會勢力,才會把上帝放到他的哲學之中,以避免遭逢和伽利略一樣的下場。他不就是因為聽聞伽利略為地動說受審,而決定不出版他的《宇宙論》?這段軼事也讓我們了解,對感官所感知的一切進行懷疑,遠不如攸關生死的教會訊息傳入耳內對笛卡兒的影響來得有力。兔子看見狼,首先是要懷疑那裡是否有狼,還是逃走?
  比起「完美」這個可疑的概念,「全能的」上帝是更好想像的。「全能」即為「凡事都能」。因此全能上帝既能為善,亦能為惡--而且別忘了,「分別善與惡」是祂的權柄。就連「完美清單」都握在祂手中,我們則無能去理解其中內容。這樣構想上帝:全能先於完美,一切就不顯得那麼牽強了。全能的上帝宰制一切,連一物是否「完美」都由祂決定,這才是較能在腦中進行想像的模型,儘管它可能是不真實的。
  笛卡兒曾假設有一個惡神會欺騙我們,致使我們對一切的認知都不正確。後來他又(為了避免被教會宣判為異端)而論述上帝是完美至善的,絕對不會騙人,所以不是上帝欺騙我們,而是我們的感知能力不完美,也因此我們的認知不是不正確,只是和真實的一切有差距。這樣的論述的確能使我們重新接受感官的部份可靠性,但這個論述成立的前提,乃確定「上帝是完美至善的」這個命題為真。而這可能是我們無法做到的。我們只能想像。
  如今教會不會對異端處以火刑,我且試著恢復笛卡兒原來的假設:上帝至惡。
  這不是對上帝至善的否定。相反地,我要假設:上帝至善,亦至惡。因為祂無所不能。祂訂立善惡的標準,但善與惡的標準不能限制祂。想想祂在《聖經》中的形象:祂規定人不可以殺人,即使惡如殺了弟弟的該隱都不能殺。可是祂曾為了人類的「罪惡」,而製造大洪水,只讓「祂認定是」義人的諾亞一家逃脫。(認定無端殺害動物是「罪惡」的人士請注意:上帝僅僅為了「人類的罪惡」而滅了大地上的一切生物,只留下被帶進諾亞方舟的生物。)祂曾為了索多馬與蛾摩拉的淫穢而滅了那兩座城。祂更因為埃及人不讓祂的「選民」猶太人出埃及,而擊殺埃及人的長子--善惡觀念不能限制祂。惡行是祂的特權。善與惡是祂對人類下的「無上命令」。善行是祂樂意人去行的。惡行是祂禁止人去做的。
  所以上帝能欺騙人嗎?祂可以。但祂不必一直欺騙人類。欺騙,祂可偶一為之。祂也可以對人類展示真實。上帝有必要透過感官欺騙我們嗎?沒有必要,但祂可以這麼做,也可以不這麼做。這是祂的權力。我們無能要求祂不這麼做。我們永遠也不能了解祂的意志,因為祂是如此「完美」--「完美」為何,是由祂決定的。因為祂全能;祂至善,亦至惡。祂如此偉大,而我們的善行與惡行同祂的善與惡相比,又是那麼渺小……
  以上不過是我個人對上帝形象的想像,無關上帝存在與否,也無關真實或確定的知識。

狼狗傑 於 2013-8-25 18:59 補充以下內容

回複 2# 靛紫喵龍
感謝喵龍的指教,以及對笛卡兒「我思故我在」一句更清楚簡明的解釋。
我認為笛卡兒除了「我思故我在」的推論外,其它論述是很難為人跟隨的,不過我倒是發現他有不少洞見。翻他的《哲學原則》,我看到不少當今科學與哲學肯定的理論雛型
例如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空間沒有物質不能存在,笛卡兒也這麼認為。)
維根斯坦的語言疾病論(笛卡兒指斥經院哲學玩弄文字遊戲,頗有維根斯坦「語言的歧異(疾病)產生無意義的哲學爭論」論調。)

關於笛卡兒,我個人推薦他的《沉思錄》


【发帖际遇】狼狗傑 见路边的流浪猫饥寒交迫很是可怜,花了 3F卡币 为他买了点鱼干。

际遇事件仅作娱乐,正式设定请见【DL故事集】
「你到底是誰?」巨狼芬利斯咆哮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約書亞,」一直以來化身為小孩的救主逐漸消失在光中,他的聲音仍在空氣中迴盪,「不管我是誰,我是你和伊利諾的朋友,這點永不改變。」
——賓根的約翰,耶穌與伊利諾人之祖芬利斯的對話,《伊利諾村的起源故事》,主後十二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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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繼續談論有關懷疑、感官與外界的存在

本帖最后由 狼狗傑 于 2015-2-16 20:15 编辑
第一節我們談到懷疑的局限,這一節開頭我們先談談懷疑的反面:自明。

  自明的觀念是自我證明的,不需要其它確實的根據,它就是證明它本身為真的根據。它的自我證明是「直觀的」:不需要任何的理性思考,信任直覺就對了。「正因為它給我的印象是如此明白與清晰,所以我沒有必要懷疑它。」笛卡兒如是寫道。
  然而,懷疑推到了極限,「自明」便無法繼續自我證明,即使明白與清晰都不能成為它存在的證據。這就像一個人丟失了他所有的證件,他本人還在,卻無法證明他就是他自己:作為外物的證件反而成為他就是他自己的證據。缺乏那些證據,他的身分就是可懷疑的。懷疑推到極限,結果就是如此荒謬,反而離真理越來越遠。所以笛卡兒在《哲學原則》提到他的懷疑方法論,強調了「稍微」懷疑一切,因為完全的懷疑反而一無所得。
  在第一節我們便已確定:我們意志會透過肯定一些觀念來作為我們「(自認)確定」的知識,透過否定另一些觀念來作為我們所認定的「謬誤」。懷疑則可說是阻礙知識變得確定的力量,因為它就是「不確定」。而意志對觀念的確定,與真實無關。
  絕對「確定」的知識並非是我們能求到的,因為那訴諸於我們意志不穩定的抉擇。理性幫助我們的意志下判斷,但理性是如此有限,以致於意志仍可懷疑自身無法否認的自身存在之外的一切。理性的邏輯推到極限,便為每一個觀念設下「絕對」需要「根據」來證明其真偽的關卡。而缺乏這種根據的觀念,即使它是如此「明白而清晰」,只要它不直接涉及意志無法否認的自身存在,它就是可懷疑的對象。可憐理性之光推到極限,竟是如此自我設限。
  再強調一次:我們能加以懷疑的,不一定是不真實的。笛卡兒也說,「只要我們不下判斷,便無所謂對錯。」
  我們不要自大,認為由於我們意志的懷疑,導致我們的知識無法確定,所以假設出來的知識有可能是錯的,之類的--我們的意志沒有那麼偉大:就算它能夠懷疑一切,真實的還是真實的,錯誤的還是錯誤的,不會因為它懷疑而對一切真實有所影響。就算舊時教會的意志逼迫伽利略放棄地動說,「可是,地球仍然在轉。」(伽利略語)

  再來看看,笛卡兒的懷疑哲學,乃建築在「感官會欺騙人」的前提上。感官真的會欺騙人嗎?或者說,欺騙人的真的是感官嗎?如果當時科學就有提出我們目前已知的一些知識,例如海市蜃樓是由於光的折射,而非感官的幻覺,笛卡兒對感官的態度是否就會不同?關於對感官的懷疑,我想起我曾有這樣的妄想:走在沒有車的路上,懷疑著我雖然沒有看到車,或許實際上車子正朝我衝來;下一刻我就會倒在路上死去,而我始終沒有看到車。這是荒謬的想法,但也顯示意志對什麼都能加以懷疑,即使對感官確實供應的清楚印象都會加以懷疑,從這種沒道理的懷疑之中,比原來確信感官更為荒謬的情形就會出現。
  只要不對感官的印象下判斷,就無所謂對錯,也無所謂欺騙。但判斷始終是要下的,之後哲學也因此出現了「唯我論」。
  唯我論是對感官所感知的一切加以否定,認為「我」是我唯一確定存在的存在,「我」之外的一切存在,是「我」所虛構(創造)出來的。
  對於這種可笑的論調,我只能說,世界依舊真實。就算世界真的是我們所創造出來的幻覺,也不會因為我們認為它不存在,而消失在我們面前。
  既然我們生活在幻覺之中,每天的生活就是與自己幻覺的一切互動,那麼否定幻覺的真實性就是沒有意義的。笛卡兒在倫理學上的態度即是如此。倫理學牽涉的不是世界的真實,而是我們的意志自身該如何在我們的「幻覺」中生活。
  唯我存在的論調,不如承認外界的一切皆外於我而獨立存在來得謙卑,因為我的認識能力如此有限,我的意志相比於外在世界的其他一切,是如此渺小。我不過就是這個大千世界的一小部份。我們都是。

****

  「你如何知道這是真實世界?」
  笛卡兒對此可能會回答:「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世界。」如果這裡的「這」是指「感官所感知的」世界的話。
  
  為什麼笛卡兒這麼敵視感官經驗?是因為他自幼纏綿病榻,只能坐在床上思索書上讀來的一切嗎?一般說來,抽象概念應該是由感官攝取的印象構成,就像幼年的笛卡兒是透過眼睛看書來吸取書上的知識。可是對笛卡兒來說,就算看書這個動作是幻覺,書本是幻覺;「看見的」文字內容卻是確實出現在自己的心靈之中。而這些文字內容所依據的「感官經驗」是否真是由「外界」透過「感官」進入我們的心靈倒是可被懷疑的,最後問題可以簡化成:「感官與外界是否存在?」--「所以,如果感官與外界不存在,這些出現在我心靈之中的概念(我「看書看見的」文字內容),是不是就是我心靈自有的概念?」

  彼時新大陸的印地安人--如果新大陸是真的,印地安人是真的,關於印地安人的二手資料是真的,對那些資料閱讀的動作也是真的--那些印地安人不像笛卡兒有書本可看,除了聽來口耳相傳的故事之外,他們的經驗大部分來自感官的印象。他們不會像笛卡兒那樣全然否定感官,而是加強訓練感官能力,屏除雜念感受一切所能感受的,即使是夢也視之為天啟,不會像笛卡兒那樣焦慮於夢與現實的混淆。他們整日忙於身體上的活動,沒有躺在病床上只能動腦的小笛卡兒那種閒工夫,去思索「感官與外界是否存在?」對他們來說,感官與外界是確實存在的,他們就靠「感官」活在「外界」之中。去想像「其實」沒有感官或外界存在,或是外界的「實際樣貌」和感官傳送的印象不同,實際上是毫無用處的,如果我們只能透過感官認識世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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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靛紫喵龍: 感謝糾正和分析~探险经验 + 20 卡币 + 30 F
「你到底是誰?」巨狼芬利斯咆哮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約書亞,」一直以來化身為小孩的救主逐漸消失在光中,他的聲音仍在空氣中迴盪,「不管我是誰,我是你和伊利諾的朋友,這點永不改變。」
——賓根的約翰,耶穌與伊利諾人之祖芬利斯的對話,《伊利諾村的起源故事》,主後十二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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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對笛卡兒懷疑感官的哲學起點說不

本帖最后由 狼狗傑 于 2015-5-17 01:01 编辑
感官印象與外界的真實樣貌有所差距,不表示我們就能說外界並不存在。這點笛卡兒也同意。而當笛卡兒以海市蜃樓說明感官的欺騙時,他是以走近海市蜃樓看見海市蜃樓消失的感官印象,來否定最初看見海市蜃樓的感官印象。奇怪,走近海市蜃樓它就消失,難道就表示先前的海市蜃樓是假的?難道不會是後來的消失是騙人,其實先前看到的仍在那裡?
  笛卡兒對感官的否定態度,從一開始就出毛病。若要證明一些感官印象欺騙人,只能以另一些感官印象來證明,那麼否定所有感官印象都是感官欺騙,表示只有部分感官印象會讓我們受騙,另一些感官印象則不會騙人,因此感官仍有其可靠性,這樣的結論才有道理。若宣稱感官只會欺騙,那我們還能證明什麼呢?以一感官印象來否定另一感官印象,又對感官印象的真實性全然否定,將使所有論理變成沒有結論的鬼打牆,便離真實更遠。
  笛卡兒是聰明的,所以後來他說:只要我們不對感官印象下判斷,就不會有錯誤。只是,我們如此不信任感官,以及相關的外界,即使不對它們下判斷,不會有錯誤,卻也永遠不會得到真理。
  那麼,對於他拒斥感官的同時,卻大加肯定與信任的「理性之光」,我們該如何對待呢?他曾說,他信任理性,因此他信任數學,也信任告訴他地球是圓的天文學--儘管感官給他看到的大地看起來是平面的。我們在這裡重新接受他所排斥的感官同時,要排斥掉他藉「上帝至善不會欺騙我們」的奇妙論證來肯定的「理性之光」嗎?斷乎不可。因為如果這麼做,即使我們重新肯定了直接具體感官經驗的真確性,我們的二手抽象知識卻又因為矯枉過正的否定理性而動搖了。「理性之光」,其實就是我們的邏輯推理法則。我們運用這些法則,提出一些證據,來證明一些知識陳述為真,就算它們有些結論與某些感官印象截然相反,但到最後,感官印象和理性推理是可以相互配合的。沒錯,乍看之下,我們看見的大地是平的,理性的科學卻說地球是球體;但當我們望著向遠方航行的船逐漸遠去,我們竟能看見它從船身一直到船頂,逐漸隱沒在海平面下--這現象只有地球是球體時才能看到。托勒密錯誤的天文學,根據眼睛觀察所見,肯定火星會「逆行」,但哥白尼根據數學運算,提出火星跟地球一起繞著太陽轉的模型,竟也配合了在地球上肉眼看到火星逆行的現象。感官與理性,缺一不可,一個觀察,一個判斷,兩者互相證明。這些知識的建立,科學做的比哲學好,它們不會從一開始就預設感官全然欺騙,於是它們證明了海市蜃樓不是笛卡兒所說的眼睛欺騙人,而是光線的折射。所以哲學衰微,科學興盛,我們也不再需要笛卡兒--我們可以把他和他的「我思故我在」丟開了。理性還是我們尋找真理的工具,只是它沒有笛卡兒說的那麼神聖,而且感官與它一樣重要。
「你到底是誰?」巨狼芬利斯咆哮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約書亞,」一直以來化身為小孩的救主逐漸消失在光中,他的聲音仍在空氣中迴盪,「不管我是誰,我是你和伊利諾的朋友,這點永不改變。」
——賓根的約翰,耶穌與伊利諾人之祖芬利斯的對話,《伊利諾村的起源故事》,主後十二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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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了這篇小文章的五年後讀到卡爾雅斯培的《康德》,很驚訝地發現,就算我從笛卡兒哲學出發另闢蹊徑,我並沒有超出認識論集大成者康德多遠,而且還是雅斯培解釋的康德:
「意識的主體不是經驗心理的主體;後者可經觀察與研究,前者卻無法由自我觀察而理解,只能被自我確信掌握。它不像其他東西一樣客觀地存在著,而是呈現在運作之中。在認識活動中,我就是這個認知的意識本身,而非被認知的客體。」
一段引文,就把我這裡大段大段的文字講完了。而我所謂的「意志只能肯定、否定和懷疑」前人在康德與雅斯培那裡則能濃縮成「自我確信」(
有道是翻不出如來的手掌心((
「你到底是誰?」巨狼芬利斯咆哮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約書亞,」一直以來化身為小孩的救主逐漸消失在光中,他的聲音仍在空氣中迴盪,「不管我是誰,我是你和伊利諾的朋友,這點永不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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